两人心里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没想到,李安这家伙不仅会弹古筝,他还会弹古琴!
这下子他不用提桶跑路了。
他不得不为自己的临场反应感到骄傲,就咱这反应,考个小特还不是绰绰有余?
副导演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他还以为这人不会呢,没想到竟然是想要加钱。
只要不影响导演的拍摄进度,啥都好说,而且这也怪他没有提前说明的原因,加点儿钱,这不是问题。
反正是剧组掏钱不是他掏钱。
“一千五,怎么样?”
王浩试探着说道。
“行,没问题。”
副导演想了想点点头,看在对方是个残疾人的份上,他也就同意了。
“得嘞!”
王浩立刻和李安商量起拍摄的细节来,生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你只需要挺直腰板儿弹就行了,手部动作一定要清楚,跑调了也没事儿,毕竟音源后面可以配的。”
王浩一边说着怎么拍一边偷瞥在旁边看剧本的林清新。
真漂亮啊!
副导演下去干其他活儿了,两人站在原地无所事事。
“诶你说,我现在去要合影人家会给吗?”
王浩小声的说道。
李安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到古琴这里盘腿坐下,怀念的摸了摸这古琴。
这玩意儿他应该有小几百年没碰过了,不过并不影响他能直接上手。
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有没有什么改动。
他右手轻扫琴弦,低沉的声音从指间迸发。
嗯,还和以前一样,这把琴也挺不错的,材料还可以,弦也很紧绷,扫出来的音圆润饱满。
“好帅,只可惜不会说话……”
一个小助理小声的说道,刚刚就是她带着李安进去换衣服的,出来的那一刻她有点儿震惊了。
穿上男主这身衣服,他好像真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一样,主要是气质,太契合了!
“听说是群演里找的,因为手替放鸽子了。”
另外一个人小声说道。
林清新听着两人说着悄悄话,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安,然后又低下头看剧本了。
没多一会儿导演就上来了,二话不说调整左右两个机位,让李安准备准备,这就要拍了。
李安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广陵散》这首曲子他根本不需要练,因为就是他创作出来的!
全曲一共分为六部四十五段,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因为这首曲子的前身其实是古代名曲《聂政刺韩》。
而《聂政刺韩》这首曲子在后世一直被朝廷当作禁曲禁止弹奏,所以李安稍加改编了一下。
至于《广陵散》这个名字,不是他取的,而是一个叫嵇康的年轻人取的。
“你看,他手指又细又长诶!还很白!”
一个小助理小声说道,眼睛都快冒出星星了。
林清新白了她一眼示意不要说话,注意力也放在了前面那个年轻人身上。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这人的侧面。
他盘腿而坐,腰杆挺得笔直,那头套和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特别的合适。
细长的脖子,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如通山脊一样的下颌线,这人看上去比沈青更像原着中的主角儿。
他要这身打扮去中戏转一圈,当天就能上学校表白墙。
林清新心里评价着,下一秒音乐声响起。
那一瞬间,她有点儿恍惚,好像前面盘腿而坐的年轻人变了一个人。
李安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起来,周围的人和东西都没了,他一边弹奏着一边陷入了回忆之中。
后世史书的记载是这样的:
初,康尝游于洛阳,暮宿华阳亭,引琴而弹。夜分,有客至,称是古人,与康共谈音律,辞致清辩,因索琴而弹之,而为《广陵散》,声调绝伦,遂以授康。
真正的情况和这个差不多。
那天晚上是满月,李安心情很不错,独自一个人抱着两坛子酒在华阳岩上欣赏月色。
突然他就听到了一阵琴声,声音是从山腰处的亭子里传来的。
琴弹得相当不错,一开始他以为是个老头儿,没想到喝完酒走下去路过的时候一看,竟然是个年轻人。
以这年轻人的年龄,竟然有这么高的水平,让他有点儿诧异。
然后他就走了过去,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还顺了他一坛子酒。
年轻人早就注意到他了,可能看他穿得像个温雅书生,以为是同道中人,还大方的问他要不要试试。
然后李安就坐了下去,弹奏了一曲民间早已失传的《聂政刺韩》,不过兴趣所致,在一些地方稍微做了一些改动。
一曲结束,李安对于自己这临时改编的曲子相当满意,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没想到这年轻人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说什么也要让李安把这首曲子教给他。
还说这剩下的酒全都给他喝,就当孝敬他了。
李安见他这么上道,也就点头同意了。
临走之时,年轻人问他这首曲子可有名字,他摆摆手让他自己取名,不过也叮嘱了他不要外传,容易招惹是非。
毕竟民间虽然没听过,但要是传到了皇宫里,遇到识货的,恐怕会遭殃,虽然他做了一些改编,但大体上是没变化的。
年轻人没有问原因,只是单膝下跪道谢,并承诺绝不外传。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没想到年轻人竟然凭借着此曲名声大噪,被人尊称为竹林七贤之一。
直到一年后李安才晓得,原来那个年轻人名字叫嵇康,那首曲子被他取名为《广陵散》。
因为他们见面的地方就在广陵。
嵇康死的那一天,他也在场,就在广陵东市刑场上,那天刑场上人满为患,很多人慕名而来。
被砍下头颅之前,嵇康仰天大笑着说道:“广陵散,于今绝也。”
他兑现了当初对李安所立下的承诺,这首曲子他没教给过第二个人,连谱子他都没有谱过。
这小娃娃真是个倔驴,李安心里想着摇了摇头。
那个为了学他这一首曲子甘愿长跪不起的年轻人,到临死的时候腰杆还挺得笔直,直到刽子手往刀口上喷酒了,他还在笑着喊。
广陵散,于今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