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眨了眨眼,接着哂笑:“升了,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
沈清:“我听大哥说,跟你一同入阁的徐阁老,原是吏部尚书,如今呢?”
宁王登基前,内阁共有四位阁臣,除了如今的首辅陈储外,其余皆是郭太后的鹰爪,在宁王登基后这些人便被处死了。
去年和王升一同入阁的,还有一位叫徐敏丘的。
徐敏丘年有五十三,原是礼部左侍郎,因他是陈储的人,由陈储推荐入了内阁,改任吏部尚书。
如今大舅顶了徐敏丘的职,那徐敏丘的职位自然要变动。
王升眉头微挑:“他如今调到工部任尚书了。”
沈清也挑眉:“那徐阁老算是不升反降了?”
当朝重礼,虽是吏部实权最大,却以礼部为最贵,而工部虽油水多,实际上就是个干活的。
这徐敏丘被调到工部任尚书,虽官阶没降,实际就是被收权了。
王升眸光变的深邃起来,他看了沈清两眼,才说:“皇上想要迁都北方,这么大的工程,如今工部的重要性不同以往,这个差事若办好了,徐阁老要记一大功。”
沈清垂了垂眸。
迁都虽是劳民伤财的事,却也有这个必要。
如今南方的富庶程度远超北方,都城再定南方,只会让人才及财富更加聚集南方,只有迁都北方,才能重新活跃北方经济,缩减贫富差距。
且就是因为南方富庶,歌舞升平,众人安于享乐,日子久了,会让朝廷对北方边防失去敏锐度,以九州地形和人文风俗,向来是从北方打到南方容易,从南方攻打北方难,若北方失守,于国是灾难。
再则,都城在南方,朝廷对边防威胁感触不深,闲着没事干,可不就会专心于内斗。
外患固然可怕,内患危害更大,自个人跟自个人斗,不仅会让敌人有机可趁,脸面也要丢到国外去。
当然迁都北方坏处也不是没有,一来,会缩减朝廷对江南的控制,二来,朝廷会对海防失去敏锐度。
但若这个世界同她前世发展道路差不多,那么国外的工业文明还不会这么快兴起,至少一二百年内,海防的威胁还不会多严峻。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当今内患和北方边防才是当务之急要解决的。
她又看向王升,眸中带着笑意,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迁都确实是个好大的工程。
又大又久。
待北方京城修建完了,徐阁老也该退休了。
她很难不怀疑,大舅是故意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徐阁老的。
那陈储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表面对王升处处退让,一副想隐退的态度,可阁部有陈储安插的人,山西也有陈储安插的人,她虽不知陈储到底布了多少棋,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想要隐退的人可不会织那么大一张网。
王升也在看着沈清。
这小丫头好像在笑。
笑得那样明目张胆,了然于胸。
突然之间,他一肚子想问沈清的话全散了去。
他身形微微后靠,一手搭在凭栏上,转移了话题:“这个宅院,原是今上潜邸的一部分,也就是今上在京做王爷时的宁王府,原占地二百三十余亩,后郭氏掌权,将当年的宁王府赏给了郭家,郭家兄弟三个,便把这座王府一分为三,东边如今是我住的地方,西南便是你们这座,西北还有个大宅,被皇上赏给了郑侯家。”
沈清:“郑侯?便是郑平和郑挽澜?”
沈进回家后,倒对这郑家提的极少,似乎对郑家颇为忌惮,倒是郑挽澜‘女杀神’的名头都被人传到了清源去。
她只知道郑平被皇上封了永义侯,郑挽澜被封昭武侯,还不知道自己北边的邻居就是郑家。
王升点头,看着沈清,试探道:“皇上似乎对此女,有些忌惮,有意为太子拉拢。”
那郑平虽也能力算出众,但到底是个人,是人总是有弱点。
这郑挽澜倒显得……薄凉了些?
生性薄凉,且能力非凡,对于帝王来说不是好掌控之人。
皇上把郑挽澜安排成他邻居,既是有意让他拉拢郑挽澜,也是对太子的局势感到忧虑。
那韩国公,如今倒了,太子唯一的亲舅舅也没了,只剩个九岁的亲表弟,相较其他皇子,太子如今算得势单力薄了。
可他一大男人,怎么去拉拢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这差事还真有点难办。
沈清点头。
如今萧恒的形势不容乐观。
萧恒外祖家韩国公府,情况有些复杂。
萧恒的外祖父李绩,其原配早逝,原配也未留下儿女,倒是有位姓曾的妾室,生了个庶长子,名李敬,李敬也就是萧恒的大舅。
后来李绩又娶继室柳氏,也就是萧恒的亲外祖母。
柳氏的长女便是萧恒的母亲,之后柳氏又连生三个儿子,结果前两个儿子皆没养大,只有小儿子李政养大了。
李绩比柳氏长了十几岁,眼看庶长子已经出落的一表人才,嫡子一个个死去,便把李敬寄在原配名下,从此李敬便由庶变嫡,也意味着他成了韩国公的继承者。
李绩在二十五年前便死在战场,当时已经二十四岁的李敬,自然成了韩国公,那时萧恒母亲刚嫁入宁王府没多久。
之后没几年,柳氏也没了,就在曾氏所出的小李氏嫁入宁王府后。
也就是说不管后来的韩国公李敬,还是小李妃,都是宁王妃同父异母的兄妹。
只有萧恒的小舅舅李政,才是宁王妃的嫡亲弟弟。
当初宁王造反,在生擒郑国公之后,李绩又亲自领兵,跟宁王打了几仗,可惜当时朝廷兵力有限,宁王兵力暴涨,这仗自然是朝廷输了。
而萧恒的小舅舅李政,去年二月,在宁王攻到京城时,被郭太后派到京城城楼上向宁王求合,谁知李政在城楼之上大声诉说郭太后和当年高宗的恶行,坐实了高宗和郭太后谋反弑君之罪,惊得一旁看守李政的郭家人,一剑砍死了李政。
也正是因李政一通大喊,乱了人心,使得朝廷的守城将领没了防守的勇气,后来还有人直接给宁王开了城门。
宁王悲愤至极,入京后,抱着李政的尸体痛哭。
李政比宁王妃小了七岁,比宁王小九岁,当年不止儿时在京中跟着宁王屁股后头混过,后来长大还去了宁王的封地,跟着宁王打过四年仗,直到十二年前京中发生宫变,这才回京。
两人感情自然不是李家其余人能相比的。
宁王封功臣时,自然也给李政记了一大功,追封已经死去的李政为永国公,并让其留下的年幼儿子袭爵。
而李敬,不止在宁王造反途中跟其对着干,宁王登基后也一副死倔模样,不向宁王参拜,气得宁王将其抄家夺爵并幽禁了。
李敬被幽禁后没几个月,许是一时想不开,竟服毒自尽了。
宁王这才将李家长房给解了禁令。
李家长房是倒了,但萧恒却变得无外戚支援了,唯一的亲表弟永国公,今年才九岁大。
安稳时候皇帝自然要防外戚的,但如今朝堂后宫的势力都很复杂,需要外戚来平衡。
萧恒没有外戚可依,只能拉拢旁人了。
“那郑侯何时在家?”沈清问了声。
她这个郑侯,自然是问的郑挽澜。
王升:“她如今跟阿进同在左军都督府任职,算着后日沐休。”
沈清:“好,我和二哥这头回上京,理当拜会下街坊邻居,后日我递个帖子到郑家。”
王升唇角勾起一抹笑,又看向沈策:“阿策,我家中有位鸿儒,姓俞,俞老先生于《尚书》尤精,你往后便到我家念书吧。”
一旁在仔细听两人说话的沈策忙道:“好,多谢大舅。”
小妹来前还说要帮他重新找个先生呢。
官员子弟虽可入国子学,可国子学为皇权服务,讲学并不自由,许多学问都根据皇权需求歪曲了其意,真正的儒学,还是要在民间学,故而大家世族,并不爱送家中子弟进国子学。
这都是小妹告诉他的。
沈清闻言问了声:“俞老先生?陆伯母说她认得一位姓俞的大儒,还说俞老先生该就在京城,想上京后帮忙问问呢。”
王升点头:“俞老先生便是你陆伯母的大姐帮忙请来的,我观秦家长孙女不错,已经定给你二表哥了,来年开春办喜事。”
沈清有些恍然。
难怪大舅让三位老表喊陆佩华‘陆姨’呢,原来是跟秦家结了亲。
她又问:“那大表哥的亲事呢?”
不得先等王理成亲,王琅才能成亲吗?
王升:“你大表哥的喜事定在今年九月。”
沈清:“女方是谁?”
王升:“陈阁老的孙女。”
沈清:……
这老陈还真是无孔不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