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已经被除了族谱,虽说血缘上还是沈大山的儿子,但名分上已经不是沈家人了,张氏也不能喊沈老头公爹的。
再则,沈大山是被沈昌活生生气死的,张氏怕这家人怪罪,也不敢喊。
周氏并没有把沈昌的事算到张氏头上,且还挺同情她,闻言客气道:“你跟我进来吧。”
“哎。”张氏感激冲她点点头,牵着沈蓉儿进了屋,给沈老头磕了几个头。
沈蓉儿不知害怕还是怎么回事,一跪下就哭了。
张氏也顾不得哄沈蓉儿,磕完头又站起身,看着周氏欲言又止。
周氏一猜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看了沈清一眼,见沈清点头,才对张氏说:“我们商量过了,沈昌欠人赌债的事,我们沈家出面调停,尽量不牵扯到你和蓉儿,若人家肯放过你们,往后有我们一口吃的,总有你和蓉儿的。”
张氏一怔,接着眼眶瞬间红了,她抬袖擦了下眼睛,哽咽道:“谢谢,谢谢。”
她今儿带蓉儿来,本是想问问沈家有没有法子保下蓉儿。
她嫁到夫家后,蓉儿这孩子就有点不正常,胆子特小,容易受惊,她婆婆对蓉儿时好时坏的,沈昌则是对其不闻不问,怪可怜见的,她不忍这孩子落得一个比她还惨的下场。
她来前都想好了,若沈家肯管沈蓉儿,她就回家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她这都什么命。
摊上一双狠心的爹娘,又摊上个糟心的夫家。
整天跟老黄牛一样干活,又要下地又要顾及家务琐事,婆婆和男人是丁点事不干,吃个饭洗个脚还都等她侍候,那赵氏却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就连沈昌也一个不顺心就打她,就这样的王八羔子竟还是个读书人。
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了,谁让她是被爹娘卖了的。
可谁知没有最糟心,只有更糟心。
原本夫家有十二亩地,靠她耕种好歹吃喝不愁,谁知那狗犊子不仅把家产输光了,还冒了人千两银子的账!
把自己个害死就算了,还气死了老子爹,连带了全家!
她思索着自己是活不成了,被人拉走还不知会被卖到啥地方,不如趁她还能做主自己个的命,抹脖子上吊得了。
没想到沈家人竟肯帮她。
来前她都做好被沈家赶出门的准备了。
周氏见她眼泪止不住,不由心一软:“这几天家里办丧事,也顾不到你那边,若不你就先带蓉儿在家住吧。”
万一那赌场的人再来了,张氏和蓉儿住家里也安全些,起码有族人在,人家不敢来硬的,如今沈昌住的地方离族里有些远,有啥事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张氏闻言眼泪流得更凶了。
“谢…谢,谢谢嫂子。”她也不会说啥漂亮话,只好一个劲地道谢。
周氏叹了口气:“哎,甭谢了,你也是命苦,再说要谢也不该谢我,这都是族长和阿清愿意帮你。”
张氏愣了下,旋即看向沈清。
她在家没少听婆婆骂沈清,加上沈清在村里名声响亮,她虽没见过沈清本人,也能根据年龄和容貌猜出沈清是谁。
她一直都奇怪她婆婆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咋能被一个小姑娘给收拾得这么厉害,每每婆婆想到这小姑娘,就气得在家发疯。
周氏也没多解释,想起什么,又看向沈清:“对了,阿清,能让她穿孝服吗?”
这家里办丧事,那张氏是该以儿媳的身份为老爷子披麻戴孝,还是以外人的身份戴孝布?
沈清想了下,说:“就以义女的身份为爷披麻戴孝吧。”
这沈昌肯定是再入不了沈家族谱了,张氏是沈昌后妻,若承认她是沈家儿媳,跟承认沈昌有啥区别,但若收留张氏,总得给她一个身份,不然以后对外咋解释。
周氏眼睛一亮。
还是阿清脑瓜子灵光。
她又看向张氏:“妹子,你愿意认公爹当义父吗?”
张氏连忙点头:“愿意,当牛做马我也愿意的。”
她现在丈夫死了,夫家的十二亩田地也被讨债的收走了,婆母也被关了起来,若不是沈家,她要么被人抓走抵债,要么赔人一条命,沈家愿意救她,给她一处容身之所,就是让她当牛做马她也愿意的。
……
家里有了张氏在,周氏觉得轻省多了。
这张氏年纪轻轻,却干活比她还麻利,还有眼力见,比如看到缸里水少了,她立马去打水,厨房柴少了,立马去劈柴,猪叫唤了,周氏还没想起来,她就去弄猪食了,搞得周氏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沈清也在老宅住了一晚,就跟沈桃睡一个屋,次日清早,沈老头的小殓仪式过后,她披麻戴孝地上了孤灯赶来的马车。
家里人的孝服,昨儿周氏只花小半时辰就做出来完了。
之所以做这么快,是因为当今丧服分五等,由重至轻分别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和缌麻,合称五服。
越重的丧服越是粗陋,他们身为孙辈的齐衰服,还稍微修整了下缝了边,沈福、周氏及张氏穿的斩衰服压根不缝,裁块最粗陋的麻布披在身上,用粗麻带子绑在腰间就行了。
这样的粗麻沈福和周氏要穿满百天,称为热孝,之后的二十四个月,除去忌日和祭祖节,余时可用素服代丧服。
他们孙辈就没这么讲究,待沈老头下葬后就可以不穿麻衣了,但也得穿一年素服。
“沈小姑娘,我昨儿打听过了,那赌场的老板孙康,今年三十有二,出身也算耕读之家,家曾有良田几百亩,其父孙全曾是个秀才,只是那孙全二十五年前上吊自杀了,听说是多年考不中乡试,一时想不开。”
“孙康的娘在他爹走后,也回了娘家,孙康自幼无父母管教,他祖父估摸是受了独子自尽的打击,后悔对儿子管教太严,于是对孙康这个独孙过于溺爱,孙康想要的东西无有不应的,纵得孙康长大后横行霸道,为祸乡里。”
“原本孙康曾有一妻,只因一些口舌不快,成亲两年就被孙康活活打死了,那时孙康的祖父还在,花了大把的银子才平了这事,再后来,孙康的祖父也走了,孙康就更无法无天了,他变卖了家产,在县里开了间赌场,养着帮泼皮无赖,靠放印子钱发财,听说身上背了数条人命,只是每次都被他花银子摆平了,对了,那家金悦楼也是他开的。”
“孙康近段时日确有与朱家走得很近,昨儿我去约他,他倒应得爽快,后来悄悄跟了他,见他去了朱家,怕不是要搬朱家人当救兵?”
孤灯一边赶车,一边跟沈清汇报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