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坚说着,感激看了沈清一眼。
沈坚早前性子沉郁,并非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就像被人遗弃在世界的角落,成为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他心思很细腻,若不也不会教沈策念书识字。
小姑的事,还有二叔的事,都让他看明白当今世道女子的艰难,也让他开始为小妹的未来操心起来。
所以近日他每天空闲时都要教小妹念书识字,就是希望有一天小妹不用依靠男人,也能活下去。
他也不会旁的,只能教给小妹这些。
但显然堂妹比他有本事。
念书识字,小妹也不能科考,可学做生意,却是实实在在的生存之道。
她实在帮他解决了一桩心事。
自打沈坚跟着族长念书,周氏觉得儿子懂得越来越多了,儿子都这么说,她便也意动了。
想了想,她点点头:“好,那这事得跟你们爹说说。”
沈清:“大娘,明儿我带小桃姐去县里,顺道去马家找趟大伯便跟他说了。”
周氏感激点头:“哎,好,那麻烦你了。”
沈清笑笑:“大娘,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周氏闻言更加感激了,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把这份恩情给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一早,沈桃便收拾了一个包袱来到了沈清家。
沈清昨儿特意交代沈桃只带几身换洗衣物就成。
她两间铺子里后院都有厨房,粮食油盐都有,有时她还会给铺子里送些鸡鸭蛋蔬菜啥的,生活必需品也不缺的。
三人坐着马车去了县里,路过马家时,沈进领着沈桃去了马家偏门,请小厮喊沈福出来一趟。
没一会儿沈福便出来了。
这段时间马家事情虽多,但许是看在王升的面上,马家也没给沈福派什么重活,只每日让他喂喂骡马,对于干惯体力活的沈福来说还算清闲了。
沈进刚把事情给沈福说了一遍,沈福便连连点头:“哎,好,是哪家铺子,也好让我知道个地儿。”
沈进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说服大伯呢。
毕竟小桃还不足十二岁,还从未离过家,独自去县里大娘都很操心的。
他哪里知道沈福如今已经对沈清十分信服,觉得既然是侄女给他闺女找的活,肯定是靠谱的,自然不会反对的。
“就是华盛绸缎庄,以前叫瑞丰祥的那家。”
“华盛绸缎庄……好,我记下了,小桃,到了人家那儿好好干。”
“我知道了,爹。”
到了县里沈进、沈清把沈桃给送去了绸缎庄。
沈桃没想到是这么大一个绸缎庄,当即有些惊讶,再一听掌柜婶子喊堂哥堂妹‘东家’,更加惊讶了。
绸缎庄后头有六间房,每间屋子也都不小,除了一间厨房和一间大仓库,还有四间卧室,邱掌柜一家只住了两间屋子,沈清把沈桃给安顿好,又托付邱掌柜给照看些,还给沈桃留了几十个大钱当预支工资,这才跟沈进去找萧恒了。
路上沈清点开背包扫了眼,又取出一头猪,打算带去萧恒那儿。
来到地方,孤灯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看到沈进的马车,孤灯顿时惊喜道:“沈兄弟,沈小姑娘,你们可算来了,主子都等急了。”
沈进默默看了他一眼。
但也习惯了。
那位小世子自打认识了他妹,一日不见他妹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也不知小世子以前在府上的日子有多惨,连个玩伴都没有,有个新朋友便这般重视,也是怪可怜的。
他冲孤灯扯了下嘴角:“哎,我今儿又弄了头刚宰的猪过来,给你家世子爷尝尝鲜。”
说着跳下马车,把小妹给抱了下来。
孤灯忙喊来几名亲兵,帮忙牵马抬猪,冲沈进夸道:“沈兄弟,你可真有本事,这新鲜猪肉如今可不好搞。”
沈进笑笑:“我住乡下,附近十里八村哪家要杀猪宰羊的,消息总归灵通些,县里哪有人养这些。”
孤灯也笑笑:“可多亏了你,不然咱可没这口福了。”
两人说着话便进了正院。
沈进随小妹去正房屋里跟萧恒见了个礼,便又告退了,他最近迷上了习武,来县里总要跟孤灯学些招式。
沈清净了手爬上炕,看向对面的男孩。
男孩胳膊懒洋洋搭在炕桌上,精致漂亮的眉眼微垂,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沈清疑惑道:“你怎么了?”
萧恒抬眸看向她:“宁王给我来信了,大军要开始南迁,我过两日也要走了。”
沈清蹙了下眉。
她早两天得知,山西南部的两个府城至今还未被宁王啃下,便预料宁王大军会南迁。
南迁也好,如今河南地界闹了义军,许多百姓都迁走了,被义军占领的城池甚至已无一百姓。
所以宁王大军最好是迁到河南去,省得届时跟朝廷打起来,让好不容易安定些的山西又乱了起来。
不过这也不用她操心,有大舅在,大舅也该不会让山西成为战场,否则他赈灾的事情便白忙活了。
只是她刚跟萧恒团聚二十余天,如今他又要走了,心中总归有些不舍的。
萧恒也不想走。
但他不得不走。
不说他得看着他便宜爹打下江山,给她一个太平盛世,他那几个庶兄庶母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他不能让自己置身事外,被局势边缘化,必须到第一线去。
宁王和皇帝如今是你死我活,他和那几位庶兄庶母何尝不是?
不去争,他和她何谈未来。
下定了决心,萧恒语气又轻松起来:“对了,我帮你二哥请来一位好老师,今晚该就能到,明日你带你二哥来县里见一见。”
他知道她的性子很倔,野心也不小,来到这世道,恐怕心中也早有谋算。
他当然会帮她的。
沈清眨了眨眼,旋即一笑:“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了。”
萧恒的眼光她是信的,既然他说是位好老师,那必定差不了。
萧恒眸光微动:“怎么谢?”
沈清微怔。
他这是在问自己要礼物吗?
想了想,沈清打开背包扫了几眼,问:“我有不少白银、珍珠,还有复合弓,枪械也有,不过取出来不太方便,我可以晚上回家偷偷弄出来一些,你用得到吗?”
萧恒:……
他幽幽看了沈清一眼:“不用,那些我也有。”
沈清默了默,挺不好意思的:“我也没更好的东西了。”
萧恒噎住。
他果然不该指望她自己能想明白。
要不……
他亲口告诉她?
但很快他又开始瞻前顾后。
说了会不会吓跑她?
他和她如今还这么小,说了她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要不,还是等长大点再说吧。
安静了会儿,某小孩的声音带了些气郁:“那你这两天多陪陪我。”
沈清“嗯”了声,旋即认真看向他:“你可得好好活着。”
虽说目前形势看来,宁王的胜率还算大,可她心中难免担心的。
但就像她不会拦着大舅一样,她也不会拦着萧恒。
若是宁王输了,萧恒一样会置身险境,即便宁王赢了,他的身份便注定了争斗不休。
不如披上铠甲去战斗。
萧恒笑了笑:“放心吧。”
为了她,他也会好好活着。
翌日。
沈清让沈策跟族长请个假,带他来到县里。
宅院前厅里,沈清三兄妹见到了沈策的新老师。
新老师是一个胡子白花的老头,他身形清瘦,穿着身深蓝直裰交领袍服,白发束起,简单插了根木质发簪,看起来十分朴素。
可其一双睿智豁达的眼睛,还有一身儒雅安闲的气质,莫名让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