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眼神不善地看着沈进,接着探头往沈进提着的筐看了眼。
果然,这小崽子有银子就跑出去花了!
赵氏一阵心疼,看沈进的眼神更加怨毒了。
沈昌听到外头动静,也跑了出来,他见沈进的筐里装了不少精巧的小玩意,还有两匹布,伸手便要拿。
“呦,阿进,你这是去县里了?都买了啥啊?”
沈进一巴掌挥开他的手:“三叔,你想抢东西啊?”
沈昌没好气:“我就看看,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
赵氏也瞪向沈进:“你说啥呢?还敢跟你三叔动手动脚?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这家尽出些不孝的玩意,我呸!”
沈进蹙眉看向赵氏。
沈福、周氏和沈桃也一脸烦闷。
这赵氏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沈清‘噗’笑一声:“奶,你怎么能颠倒是非呢?这家谁不孝?二十好几了还啃老才叫不孝呢!再则我大哥说错啥了?你们本就是强盗啊,要不咋能理直气壮要家里的粮呢?那些粮有你们挣来的一粒不?供你们吃喝都是看在爷的面上,还想把家里的粮全要去,咋这么会异想天开呢?”
赵氏白皙的脸刷地红了。
倒不是害臊,而是气的。
这几天她在家撒泼打滚对付沈老头都没用,脸皮子早就丢一边了。
既然沈老头跟她撕破了脸,她也就不指望沈老头了,这才有今天要‘分粮’一出。
老头子都靠不住了,她当然得为自个和儿女多谋取点利益,能多争点是一点。
被人戳破了心思,赵氏气得几步上前,扬手就要打沈清,却被一只手掌稳稳钳住。
沈进一手护着沈清,一手抓住赵氏的手腕,脸色发寒:“你敢动我妹一下试试?”
赵氏面色一僵,一股气瞬间泄了去。
她还真有点怵这小崽子。
沈昌在一旁虚张声势:“嘿!阿进,你想干啥?你还想打你奶不成?”
沈进狠狠甩开赵氏的手,眼含警告:“敢动我妹一根汗毛,我管你们是天王老子!”
沈大山木着老脸走了过来。
几日下来,他似乎更老了些,两鬓多了些白发,脊梁骨都不如以往直了。
一来随着赵氏的真面目显露出来,他实在心寒,二来原就长期挨饿,身子骨本就虚,这一气闷身体更不好了。
他抬起老眼看向赵氏,沉声道:“你要分粮,我给你分,往后是死是活怨不得旁人!”
说完背着手回了屋。
赵氏和沈昌一喜,忙跟了上去。
沈福、周氏和沈桃却皱起了眉。
沈进看了大房的人一眼,把筐拎回屋,也带着沈清去了正屋。
徐氏这会儿又好了,也挺着个大肚子去了正屋,就连沈娇娥都来了。
一家人聚齐后,沈老头目光沉沉定在赵氏和沈昌脸上:“既然一锅吃饭你们可劲的闹腾,那咱今儿就把家里的粮也分分。”
说着又看向沈福和沈进:“老大,阿进,你们有意见吗?”
沈进还是那句话:“爷,你先说咋分。”
沈清补了句:“还有,这粮一旦分完了,往后家里谁又饿晕了,赖上我们咋办?”
赵氏、沈昌、徐氏脸色一阵青白。
徐氏好歹还要些脸面,顿时火大道:“你放心好了,只要这粮分了,我饿死也不会吃你们二房一口饭!”
沈清似笑非笑:“三婶好骨气。”
真有骨气还来这么一出,想把家里的粮食全要走?
徐氏哪里听不出沈清说的反话,当下气得眼睛都红了。
赵氏狠狠瞪向沈清:“这有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话的份?”
沈清轻笑,语气慢条斯理:“谁的粮谁说话,我们二房不说,该谁说?”
赵氏气得双唇一抖:“你!”
沈进也看向沈老头:“爷,小妹的话也是我想问的。”
二房俩孩子都打了头阵,周氏觉得大房也得表个态,不能啥事都让孩子们出头的。
她鼓起勇气看向老爷子:“爹,这次若要分,咱就彻底分清楚。”
沈老头脸色黑沉黑沉的,最终下定决心般点头:“好,家里的粮一旦分了,大家就各安天命,谁的粮吃完了,出去啃树皮吃草根也别赖人,谁若想赖,除非老子死了!”
说着他目光扫向赵氏、沈昌和徐氏,连沈娇娥都看了眼,这话明显是说给四人听的。
赵氏忙问:“那这粮咋分?大房二房都能挣粮,你总得给我们多分点才公平。”
沈昌也道:“是啊,爹,家里地你多分给大房二房就算了,这粮食总得给我们多分点。”
沈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大房二房能挣着粮,能多分地,也是凭本事挣的,不是靠大风刮来的,奶,三叔,你们怎么把好吃懒做、占人便宜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呢?三叔好歹也是读过书的,我记得二哥念过一首诗,名叫《相鼠》,做人该懂得点礼义廉耻才是啊。”
沈昌脸色瞬间涨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相鼠》乃是《诗经》里的一首诗,没有哪首诗有它骂人难听。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大意是说:看那老鼠都有皮,为人却无庄严仪表。为人没有庄严仪表,为何不死还活着?
看那老鼠都有齿,为人却无行为规范。为人没有行为规范,不死还想等什么?
看那老鼠还有体,为人却无道德礼法。为人没有道德礼法,为何还不快快死?
沈进也是听过这首诗的,闻言瞬间笑出声来。
小妹的脑子果然是被仙姑娘娘点化过了的,这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赵氏就算不知《相鼠》是啥,却也听出沈清说的不是啥好话。
别说她,一屋子的人都听得出,沈清是在说赵氏和三房不要脸。
顿时众人反应各异。
大房是觉得解气,赵氏和三房当然是气得不行,沈娇娥也臊得满脸通红,就连沈老头也觉得怪丢人的,他抹了把老脸,蹙眉叹气。
接着沈老头脸上露出一抹厌倦来:“成了,说说粮食咋分,家里黍米还剩两袋,粟米剩三袋,玉米剩八袋,小麦剩三袋,大豆剩两袋,盐剩二斗,这些全部均分成十三份,按人头一人拿一份。另外家里还有二十余斤玉米面、三十余斤白面,连带两只母鸡,这些都归二房,还有一篮子鸡蛋,大房和三房平分。”
他话音刚落,赵氏就气得脸色通红:“啥?凭啥这样分?就算按人头分也该给三房多分点,老三媳妇肚子里还有个呢!还有那面粉和鸡,凭啥全分给二房?”
沈昌和徐氏也气得不行。
这样他们不是非但没占着便宜,还分少了吗!
只是两人还未开口,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沈老头猛地一拍桌子,冲赵氏怒喝:“再闹腾老子休了你!”
屋内瞬间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