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立着一樽龙凤纹的金漆香炉, 淡香浮动充盈在其间。
夜已经深,月已隐,明亮的灯光映照在贺玥妍丽的面上,她垂着眼眸,像是陷入了沉思,半晌都没个动静。
“玥玥。”站在她旁边的宁如颂搂着她的肩,温和劝说,“若是不忍心看,就不看。”
他话说的温情,心里却像冻寒的雪山一般漠淡冷沉,李小书得到如今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因为救命之恩,他给过李小书很多东西,钱财和地位够她一辈子无忧,偏偏自己把握不好,开头下错一子,后续便是全盘皆输。
贺玥没回他,将信给展开。
贺老板亲启:
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颜面这么称呼你,也知道可能这封信到不了你的手上,但还是写了。
初在李家村时,我把你认定为上天赐予我的惠泽,你救我于苦难,给予我安定的生活,是观音大士手中杨柳瓶垂下的仙露。
人的嫉恨心无穷,我恨上了你,我也认为我一直是恨你的,可直到今日我都想奢求你的原谅,我是一个恶毒卑劣的人,妄图将你拖下泥潭和我浑在一处。
……
信纸被折了起来,贺玥没有看完,通篇的求悔过谅解,为何一死后仿佛一切都能消失。
布包也拆开看了一眼,是些小孩的衣裳,看针脚是李小书亲手缝制的。
“收起来吧。”贺玥伸手将木盒盖上,幽淡的柳叶眼半阖,“慧青,收起来吧。”
默默待在宫殿一角的慧青轻步走上前,端起木盒无声的退下,寝殿里头就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贺玥靠在宁如颂怀里,她本来有些伤感的,可是宁如颂漠冷的情绪将她也给渲染,“她说她恨我。”
“可是她才是最没有资格恨我的人,我没有一丝一毫对不住她的地方。”
“玥玥。”宁如颂揽得更紧了,近乎诱哄,“她不重要。”
旁的什么人都不重要,宁如颂琼枝玉树的面上十足温柔,环着她,摩挲着她的乌发,“夜深伤情最为害身,玥玥,睡吧,莫要为不值当的人伤了身子。”
贺玥脑子里和李小书的过往不断回现,手揪着宁如颂的衣袖,孕中本就多眠,渐渐的也就真睡了过去。
宁如颂就这样站着,等她熟睡过后再轻柔的打横抱起她,放在床的里侧,他躺在外侧,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幔帐垂下合拢。
玥玥,陈旧的过往断了就断吧。
…………
翌日宁如颂去上朝,临走前将被子捻合的密不透风,生怕贺玥着凉。
坐在御撵上,宁如颂轻掀眼皮,睨着下方小关子,“张侍卫那边进展如何?”
语气平淡,但含着居高临下的帝王威仪,雍矜凛寒不可忤逆。
“一无所获。”小关子内心窃喜,还好问的不是咱家。
宁如颂嗓音低而微冷,“不中用的家伙,你那边呢?”
也是不中用的小关子面带讪意,“奴才也是一无所获,奴才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得到的还是那些老话。”
能将事情掩盖着密不透风的人当然存在,但绝对不会是如今的段川鹤,那就只能是段齐岱留下的后手了。
宁如颂这几天因着贺玥有意无意的安抚已经看开许多,他轻嗤一声,“让张侍卫回来吧,段家家主生前想掩盖的事,怕是已经遮的干干净净了,再查也查不出些什么了。”
他俊美无俦的面上平静的看不出情绪,内心却溢出纯然的戾意,就算留下万般手段又如何?
玥玥和朕已经成了定局,二人之间会怜我怜卿,成为一对鸳俦凤侣。
永定宫里,贺玥用早膳用的食不知味,用完后接过漱口的茶盏,她看向慧青,懵然询问她,“我可曾有叫你保管过什么信件?”
远山芙蓉般的面上含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期翼。
慧青自始敛着眼睫,蹙眉仔细想了一想,毕恭毕敬回道,“奴婢并没有印象,娘娘未曾叫奴婢保管过信件,还是娘娘指的是昨晚上白小夫人的那一封?”
“没事,是我糊涂了。”贺玥抬手捏了一下鼻梁,轻摇头。
慧青端着茶盏退下,然后迅速回到耳房,环顾四周后紧紧关上门,从一个隐秘的地方拿出一个她从来都没有打开过的荷包。
她轻轻摸了摸,里面的确是纸张的感觉。
抿着唇,慧青手抖着打开,轻轻拉出一个纸张一角,看到了‘吾妻贺玥亲启’六个字!
皇后娘娘把这封信忘记了,皇后娘娘把家主给忘了!
慧青瞬间瘫坐在地上,脑子里想的是她曾经亲手端给皇后娘娘的药膳,如此精通医术的她怎可能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怪异之处。
而陛下当然知道她会发现,这是一场利用她忠心的阳谋!
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看着当初的娘娘渐渐病重而亡,全在慧青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