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就是原先的沈阳城。
六年前,老野猪皮努尔哈赤率领四万鞑子,围攻有着七万多守军的沈阳。
当时萨尔浒新败没几年,汉人将领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还瞧不上鞑子,认为这些野人只是蛮夷丑类。
守将贺世贤就是这样一个异类,此人闻战则喜,贪功心切,居然只率领一千多家丁就敢出城野战赚鞑子头。
其实城中早已布满鞑子的密探,贺世贤毫不意外的中了埋伏。
逃回城之时,贺世贤之前收留的蒙古人和女真人反了水,他们关闭城门,反而将贺世贤困在了城外。
贺世贤死后,蒙古内应又斩关落锁放下吊桥,后金军从东门蜂拥而入。
城内的浙军川军争相突围,然而互不统属,被后金鞑子各个击破。
川军浙军虽然作战勇猛,尤其是川军白杆步兵,给鞑子造成很大杀伤。
可是他们非常贫穷,身上几乎没有铠甲,手中只有一杆四川出产的白蜡杆长矛作为武器。
在鞑子的箭雨攻势下,白杆兵阵型无法保持,最终被鞑子杀散,秦良玉的大哥秦邦屏和一万白杆兵皆死于此战。
另一边,浙军虽然火器颇多,但也有弹尽粮绝的时候。
此战,戚家军最后的余脉断绝,戚继光的侄子戚金阵亡,三千多人战死。
至此,辽东最能打的两支部队彻底消亡。
若是川军浙军互相配合,或许都能成功突围,可惜这两支部队从一开始就不和。
明朝军队中这种现象比比皆是,萨尔浒之败也有诸军互相看不顺眼的缘故。
其余辽东军大部投降,成为鞑子的帮凶。
沈阳作为辽东第一重镇,它的陷落让后金得以彻底占据辽东。
鞑子终于进了城,欣喜若狂,整个沈阳都被他们占据,汉人一夜之间被从自己的家中驱逐出来,沦为奴隶。
其间发生无数惨事不忍赘述。
现在,整个盛京里满城缟素,正在热热闹闹的给老奴努尔哈赤办丧事。
城隍庙一样的盛京皇宫里,跳大神的萨满进出大殿都得低着点脑袋,不然门头容易把戴着的头饰给掀翻。
整个女真最有法力的八只萨满都在太和殿里排队跳大神。
他们各自施展绝学,召唤神灵上身,为后金的未来占卜吉凶。
黄台吉面无表情的坐在中间主位上。
后金最有权势的一群人坐在大殿两边,全都魂不守舍的看着萨满的表演。
有些人忍不住窃窃私语,私下议论起来。
“听说三贝勒全军覆没了,到底是不是真事儿?”
“当然是真事儿,要不早该回来了。”
“你们还不知道吗,有几百个马甲逃回来了,说的真真切切的,三贝勒蹈海攻岛,全掉水里淹死了。”
“哎呦,那可怎么得了,那可是两万多精锐啊。”
“我看啊,这事儿挺好,少了两万多人吃饭,保不齐能撑到开春南下打草谷。”
“害打草谷呢,辽东的草谷已经打没了,宁远城又过不去,更别说攻破山海关了,怎么南下。”
“看大汗怎么说吧,老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总不能毁在咱们的手里。”
八个萨满联袂演出的跳大神渐入佳境。
终于全身过电似的抽搐起来,随后四仰八叉的一起摔倒在地,脑袋无一例外的指向西方。
黄台吉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这本就是他安排好的。
“长生天可曾对他的子民作出指示?”一个后金老者大声问道。
一个最为年老的萨满半天之后才回魂,。
他盘坐在地缓缓说道:“长生天说了,他老人家会保佑他的子民,他将引导子民前往西方,那里有广袤的草场,还有数不清的牛羊!”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西边不是蒙古人的地盘吗?”
“咱们中许多人都和蒙古联姻呢,老汗就有好几个蒙古福晋呢。”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的圣母阿巴亥就出自蒙古。”
“辽东是咱们的祖宗之地,不能不要了吧?”
此时四大贝勒中的阿敏,莽古尔泰,四小贝勒中的阿济格,岳讬都在旅顺。
多铎还小,只剩下一个豪格还是黄台吉的儿子。
反对派的主心骨只剩下代善。
然而从始至终,代善始终微闭双目不发一言。
黄台吉沉声道:“老汗将这千钧重担交到我的手里,这几天来我夜不能寐,都在想着咱们大金的未来。”
“天降瘟神于辽南,短短十数日,就毁了我数万健儿,有此恶邻,如何安居?”
“长生天已经降下旨意,只要往西,就能远避瘟神,否极泰来。”
“蒙古阔达万里,牛羊无数,正是我大金健儿纵马驰骋之地,远非这白山黑水可比。”
“当然了,咱们的老营不能说丢就丢,毕竟,这里是咱们女真人的祖宗之地,有想留下的,可以留守辽阳沈阳。”
“七天后,我将清点八万兵马戴孝出征,余人就留下来守住祖宗基业吧。”
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迈着八字步,艰难的走到门口大声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咱们不是已经探明了吗,南面只有几百个绿皮而已,咱们女真人以一当百,才吃了几场小败仗,难道就怕了他们吗?”
多尔衮瞪着眼睛说道:“我只带我镶白旗一万五千人,就能把那些绿皮都赶下海。”
“混账。”黄台吉想不到多尔衮居然突然跑了过来,还公然跟他唱反调。
他强压住火气,现在他这个好哥哥的人设还不想崩:“老十四,你身上有伤,如何行军,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养伤,等你伤好之后,我大金还要靠你杀敌立功。”
多尔衮的眼里像要喷火一般,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十四,老十四,有人说,父汗是要传位给我老十四,你却改成了老四,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难怪你要往西迁徙,父汗在盛京城天天看着你,你做贼心虚待不住对不对。”
“还有满朝跟父汗一起打江山的叔伯,你不怕他们找你算账吗?”
黄台吉听到此言,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咆哮道:“老十四,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父汗的传位诏书就在这里,二哥当时也在,此事休要胡扯。”
“这里既是老汗灵堂,也是朝议场所,你这样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代善微闭的眼睛睁开,狠狠瞪了一眼萨哈廉,萨哈廉连忙把脑袋埋得低低的。
不过代善并没有过多表示,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压不住微微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