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燃了一天一夜才将所有尸体焚烧殆尽。
悲痛渐渐被麻木替代,这里的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
朱利亚的尸体,苏棠没有让他们丢进尸堆里焚烧,而是找了处风水宝地安葬。
从这里能够看见清晨的第一缕晨光,能欣赏到美丽的日落,怎么不算风水宝地呢?
“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里。”
蕾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手中的小白花放到了土堆上,抽泣道:“利亚她肯定会喜欢这的!”
“我采了她最喜欢的风铃花,等这些花儿生根发芽,肯定会长出很多很多的风铃花来!”
簇簇纯白的花瓣中心处是一点嫩黄,就如同喜爱它的朱利亚那样。
不是最漂亮的,却拥有最纯粹的灵魂。
苏棠眺望向远处升起的旭日,曦光映照,本该是温暖治愈的一幕,却只会令人生出更多的惆怅。
“走吧。”
蕾娜恋恋不舍地看向那个小土堆,“我以后一定会常来找你玩的!”
或许很多个日月过去,蕾娜都无法忘记那个惊心的夜晚。
“蕾娜,如果你的哥哥不在了,就来我们家吧!我们一家人都会欢迎你的到来!”她悄咪咪凑近,“我母亲她就是嘴上说话不好听,其实心可软了!”
明明她也担心着父亲的安危,但见自己失落,还是忍耐着扬起笑脸说着安慰的话。
“笨蛋!”蕾娜攥紧双手,此刻她压抑的情愫再次爆发。
她转身,愤怒地拔出插在土堆上的风铃花,泄愤似地抓起一把土就往旁边扔。
“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就不能再等等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勇敢?”
蕾娜擦了把泪水,“是,你真是勇敢,勇敢到不要命了!利亚是最讨厌的人了!你明明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学认字,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说好了结侣的时候要选在同一天,去采最漂亮的花酿酒!”
“你这个骗子!”
苏棠渐渐走远,远处雷克斯静静靠在树干旁,他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静默地做个守护者。
这里离营地有些远,挖坑这种事,凭两个雌性肯定吃力,这样一来就需要个做苦力的了。
苏棠是圣女,蕾娜是他的妹妹,两人要出远门,这差事自然就落到雷克斯头上。
雷克斯掀开眼皮,瞥向远处跪地哭诉的少女,而后将目光转到了苏棠身上。
“朱利亚是我们加入部落后,蕾娜的第一个朋友。”
当时的雷克斯还只是个少年,蕾娜也只有他大腿高,小小一只,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
“后来在狮族的交战中,母亲离世,那段时间蕾娜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和人说话,就将自己困在房间里。”
“是朱利亚的坚持不懈,这才让蕾娜能够接受母亲的离世。”
“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我不能在她伤心的时候给予安慰,也不能在她质问为什么不去给母亲报仇的时候,拼尽一切地去向他们复仇。”
苏棠第一次见雷克斯说这么多话,一时哑然。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他自嘲一笑,黯然伤神。
苏棠突然间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有段悲痛的过往。
族群濒临的厄兰是如此,以笑掩面内心潜藏自卑的塞维尔是如此,温柔自持总是想一人抗下所有的卡瑞特也是如此。
现在她知道,雷克斯也是如此。
其实比起其他人,雷克斯都算好的了,他至少还有精神的寄托,还有在乎的,和在乎他的亲人。
据苏棠所知,塞维尔和卡瑞特的父母都离世了,也没有同胞的血脉兄弟姐妹。
苏棠轻叹了声,想到了两人初见时的样子,那时的塞维尔展现出的凌厉气势,手撩开树叶显露出整张俊逸非凡的脸,张扬肆意的红发在烈阳下明丽得令人无法忘却。
如火似焰,碧绿的眼眸又为其添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高级感。
“我没有觉得你没用,相反你很尽责。不论是做哥哥,还是做统领。作为哥哥,你将她保护得很好,会满足她的一些小要求,作为统领,你大局为重,没有鲁莽行事。”
说着,她语气轻快了些:“你要是真的拼尽一切带着人去复仇,那就是真的不自量力,给人家送人头去的。”
苏棠走近拍了拍他的手臂,冲他温柔一笑。
“仇是要报的,只是不是现在。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多向前看看,说不定能碰见更美的风景。”
雷克斯眸子微动,更美的风景?
“谢谢。”
“不用谢,如果你以后还有这样的困惑,都可以来找我。”
苏棠自认在专业角度无法帮到他们,毕竟这些都是心理问题,不过作为合格倾听者,给予对方一点小小的安慰,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
房屋被毁了大半,经过了一天的重建,也只能构建出个雏形。
苏棠穿过一片断壁残垣,循着往日的记忆,找到了朱利亚的家。
房子只剩下一间还算完好,女人背着孩子,正在向外清扫沙石碎木。
男人扛着人高的粗壮木头,丈量着房屋的高度。
苏棠站在屋外,手心攥着朱利亚的那串兽牙项链。
朱莉的眼眶红润,她似乎还未从丧子之痛中缓过神来,眼神涣散。
还是男人先注意到苏棠,唤了声伴侣的名字,朱莉回神,连忙出门迎接。
她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终于在一堆垃圾中,找出了张还算完整的凳子。
凳子上满是尘土,朱莉直接扯着衣摆擦了擦,一脸的歉意:“圣女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家里的东西都被毁得差不多了。”
她拍了下头,有些懊恼,极力维持着笑容:“你看我这记性,只顾着找凳子忘了上茶水了,这是我男人之前采的野花晒出来的,解渴清甜,平常我们自己都不舍得喝呢!”
“真是赶巧了,我男人不是修房子嘛,就想着拿出来泡水喝。”朱莉说着,洗了个小碗,倒了一碗茶水递给她,“还望圣女大人不要嫌弃。”
苏棠抿了下唇,将手中的兽牙项链递出,无须她多言,朱莉就认出了这条项链。
这是她亲手做的,她如何能忘?
“很抱歉,没有提前与你们沟通。我将她葬在了北面靠近沼泽地的山坡上,那里可以看见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我想她应该会喜欢那里。”
朱莉接过项链,攥紧贴近胸前,怔怔道:“这条项链,是我用她两位阿父的兽牙做的,就是为了祈求他们庇佑朱利亚,没想到……”
疼爱孩子的父母,会用死去的家庭成员的遗物做成装饰品,佩戴在孩子身上,以示祝福和庇佑。
这串项链被打磨得很漂亮,可见父母对孩子的珍视。
“抱歉,和您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过我想她肯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毕竟作为母亲,她很清楚朱利亚不喜欢和一大堆长辈们待在一起。
“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再坐会儿?这茶都凉好了,温度正好。”
“改日吧,以后会有机会的。”
苏棠婉拒了朱莉,起身离开。
小朱比特晕乎乎睁眼,鼻涕泡一下炸开,他彻底清醒过来,见自己在母亲背上,他几下攀爬到了朱莉头顶。
“姐姐!姐姐!”
往常朱比特睁眼看见的都是朱利亚,父母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带孩子的事自然就落到了朱利亚身上。
“姐姐!姐姐!”他稚声稚气地唤了几声,都没见到那熟悉的人。
“别叫了,你姐姐出远门了。”
朱莉不忍心告诉孩子,他的姐姐已经死了,而且现在和他说这些,他也不会明白。
“什么是出远门?是去河边玩了吗?”
“不是,就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保证不会像上次那样再跟丢了!”
“不可以!”
“哦,那她多久可以回来啊?我想和她玩。”
“不知道。”
“啊!要姐姐一起玩!一起玩!”
朱比特孩子气地在她头顶乱蹦,撒娇打泼,以为这样就能将人给找回来,朱莉被他弄得有些烦了,扯下头顶的蜘蛛,咻地抛飞出去。
“要玩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