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阴森,老太太声音古怪,但越说越清晰。
“应该也是这样的一个好天气,她被好赌的爹做主,五两银子嫁给了一个酒鬼”
“酒鬼?”
谭枣枣问:“是李大壮吗?”
老太太点头说:“是,我们都叫他酒鬼,他家原先就是靠酿酒起来的,”
“可惜他老子会酿酒不会养孩子,养出来一个只会喝酒的畜生”
“后来呢?”凌久时问
老太太:“说是嫁过来,其实也没办婚礼,就在头上插了朵红花,就这么跟着酒鬼住进了我们这条小巷子里”
“酒鬼本来就是家徒四壁,谁也不知道那五两银子哪来的,嫁过来以后自然是苦日子”
“一开始,酒鬼对她挺好的,也算是戒了一段时间酒,但好了两年,就原形毕露了”
“她一直没怀孕,酒鬼就骂她是个不会下崽的母鸡,骂的很难听,之后就又开始喝酒,喝醉了就打她”
“那时候每夜每夜的哭啊,惨的我老婆子都听不下去,但谁也不敢上门去劝”
“大家都想嫁了人就是一生定了,过日子,谁家不是熬啊,熬着熬着,一辈子不就囫囵过去了,谁成想……”
老太太将拐杖咚咚的敲在地上,指着那盒子越说越激动:“她嫁的这是个畜生啊!”
“居然为了钱,抱来两个孩子骗人牙婆说是她生的,然后将云娘一年五两银子的典卖出去!”
“畜生!”
谭枣枣义愤填膺的啐了一口,又问:“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
老太太叹息:“后来我就好几年都没见过她了”
“起码有……十年了吧,听说,这期间她都在娘娘庙,给各路人家都生了孩子”
娘娘庙生孩子?
凌久时皱眉:“这么说,不能生的不是云娘,而是李大壮?”
“也很正常”
阮澜烛抱着胳膊冷脸:“他是个酒鬼,酒精会降低精子活性,没孩子也正常”
老太太听他说了一串,没听懂:“金子?什么金子?”
“额,没什么没什么”
凌久时赶紧打断,对老太太说:“您继续,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
老太太继续讲:“十年后的一个冬天,她独自抱着包袱回来,身子已经瘦的不成样,整天都听见她的咳嗽,有的时候还会出血”
“我看她可怜,常常送些梨啊,药啊的过去,之后,我就发现她怀孕了”
“怀孕?”
谭枣枣眼珠子都瞪圆了:“不是说酒鬼不能生吗?”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老太太说:“可是她就是怀孕了,我陪她去看大夫,大夫说已经三个月了,还说她身体不好,得养着”
“云娘自己能确定孩子是谁的吗?”,谭枣枣问
老太太摇头:“毕竟是孩子的母亲,算算日子就知道,但是她不愿意说,我们就权当是酒鬼的”
阮澜烛问:“后来呢,孩子生下来了吗?”
“当然生下来了,也是巧合,孩子也是在山上的观音娘娘庙生下来的”
老太太想起了当时,语气都高兴起来
“虽然是个丫头,但是很健康,很爱笑,极其讨喜,云娘还给孩子取名,叫宝儿”
“宝儿?”
谭枣枣垂下眼帘,似乎有些不忍心问下去了。
但早已发生的一切,即使不说,也不代表不存在。
老太太抱着拐杖继续说:“宝儿长到了四岁,常年在外面不回来的酒鬼就没钱了,在快要过年的时候回来了”
“他还想要再打典卖的主意,但很不巧的是,那年冬天,云娘生了病,这个畜生想卖也卖不出去,”
听到这里,凌久时的心就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之前那首童谣的后半阙:
烂酒缸,卖幼女,母病无奈哭瞎眼。
老太太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继续说:“他打不了云娘的主意,就打宝儿的主意“
“这畜生趁着云娘不注意,用一颗糖将宝儿哄走,不知卖去了哪里”
“我靠”
这李大壮简直是刷新了谭枣枣的三观,令这姑娘差点气背过去。
“宝儿被卖走之后,云娘本来痛病交加,哭瞎了眼睛,在一个大雪天”
老太太仰起头,风吹着落叶在巷子上空飘落,就好像那个雪夜。
“她说她听见了宝儿的哭声,不顾我的阻拦非要跑出去……我一个老婆子拉不住”
“可等到我喊了人去找……她已经冻死在了……娘娘庙前的雪地里”
一滴泪顺着老太太的眼角滑下,摔在地上落得粉碎。
“云娘这一生,苦啊”
老人凄悲的声音中,谭枣枣觉得喉咙被什么梗住了,无话可说。
凌久时的耳边却响起了那首完整的童谣
「娘娘庙,求子归,无子来,有妇入,
千家妻,百姓母,五两白银买个肚,
十月坠地不认母。百子千孙黄血布,
烂酒缸,卖幼女,母病无奈哭瞎眼,
冬月至,廿九日,闻儿声泣奔百里。
气血亏,无力追,风雪落埋一生溃!」
这首童谣,从头到尾唱的就是云娘悲惨的命运。
“老人家,谢谢你”
凌久时低声道谢,抱着布站起来,对谭枣枣和阮澜烛说:“走吧”
三人出了巷子,老太太还在竹椅上,抱着拐杖一直哭。
谭枣枣也红了眼,追着凌久时越来越快的脚步吸吸鼻子说:“我们现在去哪?”
“回去”
凌久时攥着手里的布,脸上的表情冷到了极致,看着前方的时候眼里都有一丝血气。
“罪魁祸首,可还好好活着呢”
“罪魁祸首?”
谭枣枣想了想说:“李大壮?可是我们去哪里找他?”
“回去就能找到”
阮澜烛在旁边替凌久时回答,然后又问谭枣枣:“还记得第一天给我们发布任务的那个npc吗?”
“他?”
谭枣枣回想了一下,然后疑惑:“可他不是叫周老福吗?难道他改名了?”
“那倒不是”
凌久时说:“不过他是知道李大壮在哪里的”
谭枣枣:“为什么?”
“因为酒气”
凌久时说:“刚刚在云娘家的那几个罐子里的酒气,我闻到里面有一股酸涩味”
“那又怎么了?”
谭枣枣摊手:“那罐子都放在屋子里多久了,坏了也不一定”
“可我还在一个地方闻到了同样的酸涩味”
“哪里?”
凌久时停下脚步,远远的,他已经看见了育婴院的门口。
这里并不是起点,但却是一切的终点汇合。
凌久时回头,对身边两人说:
“那股冒着酸涩味的酒,每天都摆在我们的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