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块空地和别的地方都不太一样,别的地方都有草,只有这里没有。
这里不仅没有草,周围的一圈树木都是又高又壮,枝繁叶茂,和一路走来看见的枯木完全不同,
一眼望去,像是整个林子的养分都在这里围着中间这块坟墓了。
西里斯的尸体埋的并不深,他们只挖了一个小时,就已经露出了土堆下面的衣服和肿胀发白的死人手掌。
周遭腐烂的味道更加浓重,凌久时感觉自己要吐了,挖两下就要扭头换个呼吸。
二十分钟后,这具尸体就彻底暴露在了出来。
“这就是西里斯?”
见多了尸体的熊漆也忍不住脸色难看起来,指着土坑里面部浮肿的看不出来的男人说“都烂成这样了,也认不出来吧”
“急什么”
没有丝毫反应的梁永胜敲干净铲子上面的土,然后用铲子将尸体身上的大衣拨开,露出了他怀里的一个黑色布袋。
“找到了!”
梁永胜咧嘴一笑,伸手将那布袋抽出来,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厚厚的灰色本子。
凌久时一看见那本子就惊讶道:“灯塔日志?”
熊漆也说:“是挺像的,按时灯塔日志不是在灯室墙上挂着吗?”
“这可不是灯塔日志”
梁永胜翻开本子,一路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然后脸色就变了说:“靠,钥匙呢?”
凌久时问:“之前钥匙在这里面?”
“对啊!”
梁永胜好像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不同于之前的游刃有余,当场开始躁动起来。
他将那本子倒过来抖动了好几下,又把布袋倒过来抖动,还是什么也没有。
“钥匙呢?!”
没找到钥匙的人气急败坏,将本子和布袋都丢在地上跨进了土坑里。
他也不用铲子了,开始手动在西里斯的尸体上翻来翻去,企图找到之前本来该在这里的钥匙。
凌久时捡起了丢在地上的本子,翻开了看了两眼。
这里面确实不是灯塔日志,而是西里斯的随身笔记。
他好像很喜欢把生活都记录下来,并配上日期和天气。
笔记里都是一些琐事。
比如说今天天气非常好,
地里的南瓜开了花,
他那已经头发花白的奶奶又在森林里采来了野葡萄,但是巨酸。
隔壁的索菲丽大婶家的母羊生了小羊,但是之前说要送他一只现在却反悔了。
不过看在母羊顺利生产,他原谅索菲丽大婶的欺骗了。
之后就是什么门口树上来了一对鸟夫妻。
它们春天的时候生了一窝蛋,但是被暴风雨给吹下来摔碎了。
早上他起来看见了很难过,带着这种心情他给已经嫁人的姐姐送去了新鲜的蔬菜。
然后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倒在路边的醉醺醺的罗伯特。
他这位开朗的发小,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就郁郁寡欢整天酗酒。
西里斯在笔记里原话这样说:
可怜的罗伯特.克利菲斯,他一定很想念自己的父亲,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作为朋友,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他的,希望他能早日振作起来。
看到这里,凌久时叹了口气。
从笔记上来看,这个西里斯.艾伦是个有点心软甚至于天真的人。
现在落到这个下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带着这个念头,凌久时翻开了下一页,然后发现了更多令人窒息的事情。
罗伯特不仅酗酒,他还开始赌博了。
和所有的烂赌鬼一样,刚开始他赢了不少,还常常给西里斯带礼物。
西里斯对于罗伯特的变化感到很担忧,但是他劝阻不了。
很快,罗伯特就开始输钱了,为了还上赌坊的债务,他开始向西里斯借钱。
西里斯当然不会拒绝。
但每次他都对罗伯特说不要再赌了去找份工作,甚至他还拜托了身边的亲戚帮忙给罗伯特找工作。
罗伯特却很生气,因为他觉得西里斯看不起自己,并在之后消失了很久。
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给西里斯寄去了信件,说他找到了一份灯塔的工作。
西里斯很为他高兴,但之后他又收到了关于罗伯特更多的信件。
看到这里凌久时心里一咯噔,这说明之前凌久时看见的并不是第一封来自罗伯特的信件,之前还有很多封。
那为什么只有这一封会来到灯塔?凌久时想要知道答案只能继续往下翻阅。
寄来的信件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一天西里斯能收到两三封。
但信件的内容让西里斯有些害怕,他觉得信中罗伯特好像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有种疯狂的自毁倾向。
直到最后一封,最后一封信里,罗伯特附上了那张他们两以前的合照,并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呆在了坟墓里。
西里斯更加惊慌了,他在笔记里说:
我想我必须要过去那座灯塔了,我得去看望一下我的好朋友,不能让他继续在无边的孤独里痛苦了。
笔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还有两三页,全都只留下了被撕过的豁口。
“光是这样,还是不知道来到灯塔后他们发生了什么啊”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的熊漆说:“这后面不会是被罗伯特撕掉了吧?”
“很有可能”
凌久时说着,将笔记合起来,用黑色布袋重新装好。
然后对着蹲在坑边开始emo的梁永胜说:“既然没找到钥匙,说明时机还不对,我们先回去吧”
“该死的”
梁永胜骂了一声,扛着铲子站起来:“走吧”
“等会儿”
熊漆拦住他,说:“这尸体就这么放着?不给他埋好吗?”
“哎呦”
梁永胜满面无力说:“有什么好埋的,反正他每天晚上都要爬出来去灯塔拍窗户,就这样还省去了他自己的事情呢”
“什么?!”
熊漆吼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坑里:“昨晚上拍窗户的就是他啊?”
梁永胜说:“那……那倒也不全是,我估计咱昨晚遇见的,还有孙小芸”
凌久时问:“你是说孙小芸在这片林子里遭遇不测后,晚上也会回去拍窗户,那荀安也会吗?”
“不晓得”
梁永胜耸肩,说:“没找到钥匙就要打道回府,我不开心,你别问我”
“是你自己记错了吧”
熊漆已经不觉得他是个骗子,但依然会对梁永胜的能力感到怀疑
“说不定钥匙本来就不在这里呢”
“我真是……”
梁永胜扭头笑,红头发衬着他的灰色眼睛怪吓人的
“大块头,你听着,我就算是忘了什么也不可能忘了钥匙的位置,要不然我早死了,明白吗?”
熊漆根本不觉得他能对自己产生威胁,但更懒得和他辩,于是问凌久时
“我们接下来干嘛?”
“先回去”
凌久时拿着本子,说:“我们今天想个办法,先把罗伯特扣在灯塔里一夜”
梁永胜挑眉,问:“你要干嘛?”
凌久时说:“晚上西里斯不是要来敲窗户吗?他们好朋友,也该见见面了”
“余凌凌”
梁永胜喊住凌久时
“我发现你有时候挺疯的,而且是无视秩序的那种疯”
凌久时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雪村我是没进去,但在菲尔夏鸟里面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你居然会去和门神谈判”
“那又怎么了”
凌久时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和门神谈判又有何不可?”
“不不不,这可不一样,门神不是普通的npc,他们是副本里的神,代表着玩家不可忤逆的绝对规则”
梁永胜突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所有玩家都会对门神恐惧,进而顺从规则,但你一直在忤逆,反叛”
“作为玩家,你应该在棋局上,可你却坐到了门神的对面去,”
“你不仅不按照门神的规则去走,反而让门神按照你的规则走”
梁永胜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凌久时
“余凌凌,你的内心和这张随和的外表完全相反,为了达到目的,比起顺从规则,你更喜欢毁灭或者掀翻规则,走出不在选项里的第三条路来”
树林里突然起风,树冠还在沙沙的响。
听完这一长串,凌久时可堪温润的眼里没有丝毫波动的看着梁永胜,然后勾起唇角笑了
“冯业,我发现你想象力挺丰富的”
“你不应该做个普通的过门人,应该去写诗,那样你这些华丽的辞藻才能派上用场。”
他微微笑着,拍了拍梁永胜的肩膀,用一种平常至极的语调说:“快回去吧,一会就要吃午饭了”
这种时候,凌久时还能想起来吃午饭。
梁永胜更加觉得跟着此人能成大事,望着凌久时的灰眸都在发光。
他甚至在脑海里看见了自己完美摆脱游戏的光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