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行人至一处宽阔地带休憩。
感受到身旁之人情绪不对,褒可青转头看向元狩帝,正想询问怎么了,却见陆炳自一棵树上飞了下来,双眼直视着远处的山林,那里隐隐传来人马跑动的声音。
陆炳与小松对视一眼,转身向元狩帝单膝跪地,说道:“回禀陛下,有一队人马即将到达此处,根据响动推算约莫五十余人”。
“能调动这么多人马,又如此光明正大,此州守将吴云金想做什么”,元狩帝心中将早晨在道观中产生的阴郁之气下压,见褒可青眉头微拧,开口讲道。
“此山不适合打猎、也不宜练兵,来者不善。裴涅,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速速离开”,褒可青眼含忧虑。
元狩帝身系大夏兴衰,此时北部边境战事正酣,不得有任何意外。
“来不及了”,元狩帝回道,那队兵马已经走出山林,出现在元狩帝一行人的视野里。
元狩帝嘴角微勾,示意褒可青莫忧心,大夏绣衣使者单个出来,武艺都不低。一起作战时,即使是当世最强的武者也没有全然的胜算。
褒可青心中依旧犹疑,自腰间拿出纸袋向自己与元狩帝的身上洒去,陆炳见状暗赞褒可青的机敏与谨慎。
自那次褒可青被映山红劫持后,此后每个暗卫身上都携带了这个追踪药粉。
褒可青朝来人看去,见一马当先的竟是叶冠麟,心下一松,这是朝自己来的,而非针对身旁之人。
“褒神医,半月不见,可还安好?”叶冠麟两眼不错地盯着那抹纠缠自己心神不放的倩影。
元狩帝嘴角的笑意消失,默然转头看向褒可青,等着她的解释。
“我揍了他,他想报复,无其他事”,褒可青接收到身旁之人探究的目光,眼眸微动,毫不犹豫地说道。
闻言,元狩帝眉头一挑,牵起了褒可青的手,转头看向来人,宣示着主权。
跨马走近几步的叶冠麟听得一清二楚,眼中的暖意消散,冷眼看着对面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只感觉心中怒气“噌”的一下烧了起来,高声说道:“褒神医,我可不曾听说你有夫君,光天化日之下,与一男子如此亲密,可知廉耻?”
仆役加顺带回来的消息是褒可青独居,就两个手下,日常待在宝芝堂接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休息一日,不曾与外男有不轨之举。
感受到握着自己手的力道加重,褒可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无妄之灾啊。
“叶冠麟,适可而止”,褒可青在提醒,提醒对方悬崖勒马,不要再无所顾忌地往下跳了。
“呵~”叶冠麟冷笑了一声,牙关紧咬,抬起马鞭指向元狩帝说道:“放开她的手,本公子饶你不死”。
“.....”褒可青自问也是能言善辩之人,此时竟无言以对,甚至余光不敢瞥向身旁之人。
场面的气氛一时凝滞,随即“唰唰唰~”八道身影自暗处出现,背对着褒可青和元狩帝,各自持剑围成了一圈。
“公子,情况不对”,卢勇语气凝重:“对面持剑的各个身手不凡,这不是一般世家大族能培养的,可见这两人并非常人”。
叶冠麟面色一滞,缓缓将马鞭放下,低眸心生迟疑,几息之后,复又抬头看向对面站着的褒可青,不舍的情绪油然而生。
这一次如果放过她,那以后便再没了机会,回去之后还免不了自家老爷子的一顿毒打。
叶冠麟自小在蜜糖堆里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如此患得患失过,褒可青对于他来说更像一个新奇的玩具,在一次次的失败与不甘后,就想得到手。
“本公子不管,今日我就要她”,想罢,叶冠麟眸中浮现坚定之色,转头看向卢勇,狠声说道:“上”。
卢勇无法,他此次得到的命令是听叶冠麟的吩咐,军令如山,不得有丝毫推脱。
转头看向身后的兵甲,卢勇下令:“没听公子说么,上,活捉那个女子”。
“是”,五十兵甲齐声应道,声震山林,随即冲了过去。
两方人马一接触,最前方的兵甲纷纷落地,陆炳夺了一匹马,牵着马儿向元狩帝走来,低头恭敬说道:“陛下,此处纷乱,以防刀剑无眼,您与主子先离开此地”。
元狩帝微微颔首,牵过缰绳翻身上马,弯身一把将褒可青抱了起来,放置于身前。
“驾”,随着一声低喝,跨下马儿随即向前方飞奔了起来,场中有五名暗卫夺了马紧随其后。
“拦住他们”,叶冠麟着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马鞭直接向身下的马儿抽去,向前方追去。
“快,跟上公子”,卢勇见情势不对,连声急喊,随即十余匹快马往叶冠麟方向追去。
卢勇眼含担忧地看着叶冠麟远去的背影,回神看着场中央与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的兵甲,越看心中越沉,自己所领的这对人马身手均是上等,一拥而上能做的也只是拖住对方,未见对方有人负伤。
叶冠麟一马当先地跟去,见对方骑术不弱,自己一时无法跟上,便取下背后的弓箭向那一男一女胯下的马儿射去。
破空之声传来,紧随元狩帝身后的墨竹耳朵一动,侧过脑袋,抬起剑向飞来的箭支砍去,只听“叮”的一声,箭支落地。
墨竹领着两名暗卫瞬间勒马,拨转马头看向来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自马上飞离,三把利剑向叶冠麟这一方刺去。
一盏茶后,前方道路变窄,已不宜骑马,“吁~”的一声,元狩帝拉紧了缰绳,身后的两名暗卫见状也勒住了马。
“坐好”,元狩帝低眸看向怀中的褒可青,见对方点了点头,便自马上一跃而下,抬起双手将褒可青抱了下来。
“走”,褒可青双脚落地,拉上元狩帝的衣袖便要继续跑。
却见身旁之人不动,褒可青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见她看着自己,元狩帝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抬起手,将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
“倒是深情得很”,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自林中响起,细听那口音很奇特。
两名暗卫动作迅速地持剑站在元狩帝两人身前。
“哈哈哈~就凭你们俩?”摩陀勒抬起手向前挥了下,六条黑影迅速向前,分成两组齐齐向两名暗卫扑了过去。
只见六条黑影武艺不俗,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两方纠缠在一起。
褒可青看向场中局势不对,抬手便要向脖子处摸去,那里有一个精致非凡的骨哨,却突觉自己肩上一疼,那是一颗石子砸向了身上的穴道。
褒可青转眸看向元狩帝,只见他与自己一同向身下的草地上倒去,晕倒前,她看到了一双黑色长靴,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
来人俯身将元狩帝的手指一根一根自褒可青手上掰开,将她一把抱起,便要转身离去。
“诶,慢着,让元狩帝死前看着心爱之人亲眼见证自己的惨状,不是更有意思么?”摩陀勒抬起一手拦住了中年男子。
“你就不怕他届时死不掉?”中年男子余光瞥向那倒地的帝王,反问道。
“死里逃生?怎么可能,血葡萄需要真心相爱之人的鲜血才能解救,如果不是情深刻骨,那血只会加重他死前的痛苦罢了。
且就算及时服血了,后半生他也残废了。你看看你怀中那个女子像是爱上他的样子么?”摩陀勒冷笑,刚才那一路,他见到的都是元狩帝单相思的模样。
整个大夏都是裴涅的,他什么都有,唯独缺“爱”,摩陀勒就是要元狩帝清晰地看清楚自己的“爱而不得”,让他死不瞑目。
摩陀勒反复研究过褒可青此人,该女子仁善聪颖,与元狩帝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此等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暴君。
更遑论她失忆了,失忆后即使真爱上,那“爱”也是不全的,依旧救不了元狩帝。
中年男子低眸看向怀中的女子,眼底深幽,他了解褒可青的品性,她有多厌恶自己,就有多排斥元狩帝。
想到过去自己在夏宫内对着元狩帝摇尾乞怜,后元狩帝占有怀中人近两年,中年男人便感觉心中充满了恨意,遂默默地点头,认可了摩陀勒的话。
当陆炳等人持着滴血的剑赶到时,只见前方有两个暗卫已倒在血泊之中,那三匹马也侧躺在草地上,马儿的肚子没有任何的起伏。
众暗卫身形一顿,小松只感觉心神欲裂,看向陆炳:“首领,不好”。
陆炳脸色阴沉,寒声说道:“快,分头找”。
此时天色尚早,药粉无法起作用,看着暗卫四散觅寻痕迹,陆炳自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和火折子,将竹筒高举并将其底端的引线点燃,只听“咻”一声响,一道亮眼的光芒射向了天际。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暗,距离仁空山几十里开外的一处密林中。
褒可青自草地上悠悠转醒,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上的繁星,感觉到身下有衣物垫着。
“的确是少见的美人”,摩陀勒端坐在五步外的木凳上,看向褒可青意味深长地说道。
一刻钟前,中年男子接过摩陀勒递过来的药水,细细地抹在了褒可青的脸上,此时的褒可青已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闻言,褒可青眼神瞬间清明,坐了起来转头看向身侧,见是一个光头和尚,样貌并非夏人,应是异域之人。
又往四周看去,见四周皆是火把,突然褒可青眼神一顿,正前方的大树上正被绑着一人,那人不知何时醒来的,抬眸默默地看着褒可青,不是元狩帝又是何人。
褒可青身侧的手瞬间握成了拳头,侧眸看向摩陀勒,也不开口。
“呵~倒是淡定得很”,摩陀勒说着便起身,走向元狩帝,自身旁的黑影手中接过铁鞭,只听“唰~”的一声,鞭子便向元狩帝挥了过去,他的身上顿时出现了长长的血痕,望着那处的褒可青身子不由得一颤。
元狩帝紧咬牙关,将闷哼声吞咽回去,冷眼看着摩陀勒。
“整整四百人,就因为你的一道圣旨,屠戮了干净,本座要你血债血偿”,话落,又是一阵的鞭笞声。
“住手”,褒可青站起身,喊道。
“哦?美人可是心疼了?”摩陀勒停了手,转眸打量着褒可青。
“你想要报仇?”褒可青冷静地问道,即使内心再焦灼,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拖延时间。
“他屠我全族四百口,本座当然要他还回来”,摩陀勒稍有耐心地回着。
“呵~裴涅乃无心之人,对他来说,死有何惧?”褒可青嗤笑一声。
摩陀勒微微晃动脑袋,将手中的铁鞭扔给了身旁的黑影,饶有兴趣地看着褒可青:“可真是个玲珑剔透的美人,倒是跟本座想到一块去了,就算将元狩帝的手脚砍下来,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但是有一点,美人说错了,他有心,他的心上可有你呢”。
说着,摩陀勒转头看向额头冒着冷汗却依旧一言不发的元狩帝,笑着掏出一物向褒可青展示:“世人都说你是神医,你可识得此物?”
见对方掌心内置一玉盒,玉盒内有一颗状如葡萄的药丸,却血红异常。
褒可青心头一跳,控制着自己的心绪,抬眸看向摩陀勒,平静回道:“我不知”。
“褒神医倒是实诚得紧,不知道也正常,此乃北藏宫密药,仅此一颗,用在元狩帝的身上倒也合适。
告诉你们也无妨,此药乃北藏宫上一任尊者研制而成,服药者两个时辰后七窍流血而亡,死前痛苦难挨,就算是元狩帝也不可能忍得了。
神医你看,如此可否解本座心头之恨?”话落,不等褒可青回答,摩陀勒冷笑着向一旁的黑影吩咐道:“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
此时的元狩帝周身穴道已解,变成了一个血人。绳子被砍断时,他便沿着树干滑落下去,坐在了地上。
摩陀勒将玉盒扔置在元狩帝的面前,伴随着兵器出鞘“噌”的一声,一股疾风向褒可青袭来,摩陀勒出现在褒可青的身后,手指快如闪电般向褒可青身上点去,随即一把利刃横在了褒可青的脖颈处。
“美人,有人跟本座说你机敏异常,小动作太多,本座不得不防”,摩陀勒在褒可青耳朵旁轻声说着,随即眼神狠厉地看向元狩帝:“这世间其他人也许有解法,却独独你元狩帝不可能有,哈哈哈~吃,你给本座心甘情愿地吃”。
闻言,元狩帝心思一动,抬起脑袋看向了褒可青,只见褒可青眼神定定地看着自己,那明亮干净的眼睛里写着“不要”二字。
元狩帝收回了目光,低眸看向玉盒。
“不要”,褒可青见他动作,心知他要吃那颗血葡萄,已无法再淡定自若,脖子前倾出声。
“嘶~”脖颈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那是刀刃划伤自己皮肉的痛感。
听到异响,元狩帝抬头,眼神如刀地看向摩陀勒。
“三息之后,她便死了,三……”摩陀勒歪着脑袋看向元狩帝。
只见元狩帝毫不犹豫地伸出一手,从玉盒中拿出药丸,直接往自己的口中送,干脆利落地吞了下去。
“哈哈哈~不愧是裴氏皇族的血脉,专出情种,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顾了”,摩陀勒收回了利刃,看向了元狩帝的的身后,说道:“好戏要开始了,还不出来”。
只见那黑暗处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男子身着黑色长靴,两眼直盯着褒可青,一步步走近。
褒可青瞳孔一缩,极力平稳住心神。即使不被点住穴道,看到眼前之人,她也会下意识地僵硬不动。
那是她的噩梦,心底最深处不由地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如果元狩帝是那只花斑大老虎,眼前之人便是一条身负剧毒的毒蛇。
“谢绍通,这个女人给你,此后我们两清”,说着,摩陀勒解开了褒可青的穴道,一把将其推到了男子怀中,随即谢绍通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