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忖间忽然一顿,又似笑非笑地回眸瞟眼那片混乱的战场,瞧见一些妻主娘子重伤失血,仿佛已化为尸体,
萧家那边有人一脸惨然地为那些娘子们收尸。
总共出来二十人,可方才詹长安出手后,如今还活着的竟只有两名娘子。
“呵,”
眸中似流转着神秘的微波,但她也是看破不说破,
那狗屁倒灶的萧家破事儿还不少,
她心里这么想着,旋即又慵懒了起来,
“行了,走吧,回去歇着。”
说完她便抬手搭在那名下人的臂弯上。
等重新回到她所在的这辆马车,她便拿起了一壶酒,只是听着远方战场传来的喧嚣,忽然那红唇一抿,一瞬那眼色也极黑。
而那张明艳的面容也好似落入了阴霾。
“……小夜卿,小夜莺,你们王父的忌日快到了。”
“还差两个月,就要四年了,”
“而你们,”
“你们两个,”
“知道么?”
谁知道呢,
一个早在十二年前,没来得及长大就那么夭折了,被寄予厚望的王长女转眼成了一小捧尸骨,而另一个自从前几年夜王府出事后就销声匿迹,也不知是死是活。
“啧,”
突然詹长安又砸了咂舌,她拿起那壶酒高举过头,而后又红唇微启,辛辣的烈酒没入咽喉,也叫她眼底似用处一抹黯然的红,
可喝完了这壶酒,她也只是笑一笑,那神色多少带几分微醺。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可这到底是谁的家,又是谁的国,谁的天下?”
虽江山万里,却是那位女帝的一言堂。
先是夜家,
下一个,就是她詹家。
…
“看这天色好像又要下雨了。”
詹长安的马车外,时不时便有人影从此处晃动。
一些是负责警戒的侍卫,也有一些是詹长安从詹王府带来的下人,当然也肯定少不了夫侍就是了。
她好歹是个年轻的娘子,有那方面的需求也很正常,虽然她觉醒信香时并未像寻常妻主那般染上瘾癖,她们这种出身的多是都有不少应对方案,比如自幼定下的娃娃亲等等。
可说到底,有时放纵也只是为享受,或是短暂地逃避一些事,又或是拿来当个枯燥生活的调剂品。
而此刻那马车外,其中一人有些担忧:“每当阴雨天,郡主总是心情不好……你稍后别忘了让人多烧一些醒酒汤,怕是她又要醉上一场……”
说这话的人正是詹长安的夫侍之一,这夫侍也怪,长得倒是并不貌美,可不知怎的就很耐看,尤其那一身气质,温若白水,有着几分从容和沉稳,但也好似一抹灰,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这大梁王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些夫侍个顶个的貌美,当然妻主们也不差,有钱有颜又有闲,想也知道丑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夫侍若和外面那些美人们一比,却着实是逊色了些。
此时另外一人不禁问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且我听说,幽海二州每年秋夏总是多雨。”
“郡主自打来了海州后已经醉过好几次了,逢雨便醉,而这酒大伤身……长此以往怕是要伤了他自己。”
但那夫侍却顿住片刻,旋即才道:“人心皆有伤,没人真能一世顺畅,大抵是因不太平,所以每当想起,总是触景伤情……”
他似乎了解一些内情,但不欲多言,仅是安排一番便转身走向了詹长安所在的那辆马车。
虽说自知劝解无用,可哪怕没用也得去劝,总不能真任她那般,不然万一真因酗酒而坏了身子,到头来也是她自己遭罪。
而等这名夫侍走远后,远处,有人一袭白衣,满头白发,他悄然落在一根树杈上,那浓绿的树冠太过茂盛,恰恰遮掩了他身形。
而这正是临时充当信使的江虞羲。
他本就耳力出众,之前那些对话也全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阴雨天么?”
当年小卿出事时,正是一个阴雨天,听说当时雷鸣暴雨。
而三年前夜王府覆灭时,也是下了满城的雨,梁京城中闷雷翻滚,可夜王府中却血如瓢泼火光冲天。
怕也是一长情之人,如此也省得小卿为此伤心。
这么想着江虞羲又身形一闪,顷刻间便如鬼魅从此地消失不见。
…
詹长安那名夫侍名叫聆风,聆听的聆,风声的风,但这人并非詹长安的正夫,正夫之位另有其人。
他来到马车这边时,詹长安已经喝空了一壶酒,正散漫地倚在那儿一副犯困的模样,那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雍容的懒劲儿。
而本想好言相劝的聆风见此一顿,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手轻脚地帮她披上一件薄薄的夏被,毕竟今日天阴,天气也冷了一些,倒是驱散了这盛夏暑气。
不久,聆风下了马车,而马车里的詹长安依然闭着眼,但那指尖动了动,在这张被子上摸索了半晌,又轻轻抚摸,
旋即好似笑着叹了一口气,
可怎么办,
好似又叫聆风担心了。
她正想着,但突然神色一变,
“谁!?”
她猛然起身,一双黑眸不见半点醉意,反而异常警惕地看向四周。
而这倒是叫江虞羲有点意外了。
他还真是头一回遇见这般警惕的,
主要是旁人虽警惕,但本事不行,所以该察觉不到的照样察觉不到。
但如今竟被詹长安发现了。
忽而一抹清风拂过了马车帘子,接着,一名白衣之人便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马车之中。
詹长安蹙了蹙眉,而后抬手轻抚着袖口,“不知阁下何人?”
那语气照常散漫,然而袖中藏剑,剑锋也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而她那双看似柔软的秀手,瞧着洁白无瑕,实则掌心指腹却有习武多年而攒下的薄茧。
自她懂事起她便已开始学武,时日一晃至今也已有二十年。
“在下姓江,淮西江氏之人,前任国相之曾孙,亦是王女卿正夫。”
詹长安:“??”
听着听着,突然一瞪眼,然后猛地一抬头看过来。
“……淮西江氏?江国相的后人??”
我去!
那这不是妹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