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蔷担忧的喃喃自语,“你去打听着,有什么消息立即来告诉我。最要紧的是云儿的消息!”
“奴婢明白。”
婆子领命而去。
柳蔷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高远的,暗沉的天空,觉得此时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让人有些窒息的寂静。
难道真像容老爷子说的那样,云儿就是滂沱山的气数。
云儿一旦没了,滂沱山也就危机四伏,乱象频生。
连大先生也病倒了。
云儿啊云儿。
你不会真的出事吧。
你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不过数日,滂沱山在京都的生意就被昭郡王府蚕食了一多半。
黄掌柜和阮小陶更一帮掌柜奋起反抗,但是被强力镇压了下去。
在京都的这些生意,安全方面都是顾执安的人负责。然而这一次他们去琉璃厂找二先生,却被告知,半个月前二先生就离开琉璃厂,不知去向了。
大先生也病倒了,不能过来主持。
京都的十几个掌柜一下子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阮小陶和黄幸等几个掌柜由于反抗的最强烈,被抓到了顺天府衙的大牢里关了起来。
啪!
鞭子抽到了阮小陶身上,阮小陶发出痛苦的叫声。
他和黄幸等人被吊在牢房里,狱卒拿着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他们。
每一鞭子下去,鞭子抽出的皮肉里浸入了盐水。
钻心的疼!
“嘿,前些日子不是很嚣张吗?”
提着鞭子的人,骇然便是那个曾被他们暴揍过的刘二勇。
他狠狠一鞭子抽到黄幸脸上,抽出一道深深血痕,“我已经知道自己对不住影娘子了,为什么你们几个还不肯放过我呢?你们知道那次殴打,对我造成了什么伤害?特么的大夫说,老子再也不能让女人怀孩子了!”
说罢,他用尽全力,狠狠抽打着阮小陶等人。
“你不是已经有个女儿了?!”
一道女子娇喝传来。
刘二勇回头,看到一袭红衣的朱宛,不由皱眉:“你不是那个,什么什么郡主的?哦,朱宛是吧?”
“你个贱东西,也配称我名字?”朱宛左右看看,摘下一根发簪就扔过去,“快点把他们几个放了!这个簪子至少值二百两银子,赏你了!”
刘二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宛郡主这么看不起我们当狱卒的,怎么今儿却要低声下气求我呢?”
“你这狗东西,找死是不是?”朱宛大怒,若不是牢房隔着铁门,她已经准备好冲进去,抽死这个该死的流氓无赖。
刘二勇露出阴狠的笑容:“不把他们抽得皮开肉绽,难消我心头之恨!给银子也不行!你们朱诚王府又如何?有本事你去找昭王爷啊!”
“你——”
“我听命于昭郡王府,昭郡王看重我,我愿意为他卖命!”刘二勇用鼻孔看着朱宛,“宛郡主与其跟我这个小虾米啰嗦,不如去找昭郡王爷,否则这几个掌柜都得死在这里!”
朱宛知道跟他也扯不清,干脆就冲到了昭郡王府。
“稀客呀,怎么小郡主妹妹肯光临寒舍?”昭郡王谢殷和皇帝是隔了两层的堂兄弟,不过关系不算和睦。在这次朝变中,他眼光精准的支持了太子一系,是打压皇后和二皇子一系的重要人物,因此一切尘埃落定后,也得到了重用。
朱宛懒得废话,单刀直入:“郡王这么欺负影七的人,等她回来,你就没想过后果?”
“郡主妹妹这话从何而来呢?”昭郡王躺在躺椅里,翘着腿,捏着一串葡萄,悠悠闲闲的,“我这个人,从一向公正分明,在官言官,在商言商。我是为朝廷做生意,难道看着挣钱的机会放着不要吗?”
“你挣钱为什么要打压滂沱山的生意?”
“因为,滂沱山的生意挡了我的路啊。”
“你可以绕路!”
“哈哈哈!”昭郡王放声大笑。
他站起身,伸手按住朱宛的肩膀,“宛郡主真是天真的可爱啊。郡主不如回家去骑骑马,不高兴打打人也是行的,这种事就别管了。”
朱宛甩开他的手:“我不管,现在影七不在,我就得管她的事情,你立即叫人放了那几个掌柜!”
“放不了。”
“你——”
“宛妹妹别生气呀,瞧瞧这笑脸都气红了。”昭郡王笑道,“不是我不想放,是我没法放啊。那几个掌柜不松口,我拿不到他们手里的生意,没法为朝廷挣更多钱,那我没办法呀。”
“你这郡王府的日子比皇宫还奢靡,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郡主妹妹,这话可不好乱说的。我是为朝廷挣钱啊。”昭郡王叹了口气,“南边闹饥荒了,每天都有饿死的百姓,赈灾的钱谁出?不说远的,你哥哥朱彧在西北打仗,每天消耗的粮草辎重,这些银子谁出?难道放着不管,由着将士们在西北挨饿受冻?”
“朝廷自然有钱!”
“哈哈哈!朝廷的钱是哪里来的?”
“这……”
“哎,妹子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昭郡王垮下脸来,脸上皱起纹路,“我个人和滂沱山没有任何恩怨,如果滂沱山愿意把生意和银子拿出来,我何至于费这个劲呢?”
“那你跟人家好好说,把人家掌柜的抓进去严刑拷打算什么?”
“好好说人家不听嘛,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昭郡王摊手,“你哥哥去炸了滂沱山那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有没有劝他跟人家好好说话,不要动粗?”
朱宛无言以对。
走出昭郡王府,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她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郡主,要风的风,要雨的雨,连太皇太后都宠着她,她什么都办得到。
然而如今她才意识到,剔除掉“郡主”这个身份,她什么都不是。
也什么都不会。
“姐姐,我饿。”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站在眼前。
朱宛低头看他,忙从钱袋里摸出一把铜钱塞给他,小男孩抓住钱就跑了。
一旁路人摇头:“你给自己惹麻烦了。”
不等朱宛明白,又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住了她,可怜巴巴地要钱要吃的。
等朱宛的钱袋被掏空,才恍然明白过来,一把抓住一个孩子:“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故意装可怜来要钱?”
那孩子吓得撒腿就跑。
路人叹气:“他们的确是一伙的,但也是可怜孩子。都是那些人特意从灾民里面挑出来的。”
“什么,这不是拐卖孩子?怎么没人管?”
“怎么管哦,跟着爹娘可能就饿死了,跟着那些人好歹还能混口饭吃。”
“官府怎么不管?”
“那么多人,管得过来吗?朝廷的银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贪官又多,又要打仗……”路人摇着头走开了。
朱宛怔在原地。
又有孩子来要钱,她捏着空空的钱袋,不知说什么。
她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路边,怯生生的,脸上有伤,便走过去问:“他们打你吗?”
女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讨不到钱。”
“你几岁了?”
“九岁。”
“你爹娘呢?我带你去找他们。”
“我爹病得厉害,没钱治,我是主动来讨钱的。”女孩子眼泪汪汪,“听说只有影娘子才能治好我爹,可是影娘子不在……”
朱宛惘然。
面对这些受穷受苦的孩子,她没有钱,也没有能力给她们治病。
她简直像个废物。
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
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她曾经对向云疏的那些嘲讽言语,有多可笑。
向云疏,你在哪里?
如果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做?
……
滂沱山。
石室内,淡淡的凉气氤氲着。
一张晶莹剔透的玉石床上,躺着一个身形纤细,面容清美的年轻女子。
正是在京都人口中已经死去的向云疏。
她闭着双目,神情宁静,像午后小憩,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然而围在床边的几个人却知道,她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
“这一枪洞穿了她的肺,有碎片钻进了她的心脏里。”三先生范青莲发丝凌乱,眼底发青,显然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睡觉,“若不是大师兄跟着去了,及时用银针封住她的心脉,她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大师兄为了救小师妹,也耗尽真气啦。”苏巡低声说着。
“这都是老二的错!”范青莲狠狠瞪了眼顾执安。
顾执安苦笑:“我给她那把火铳是用来防身的,谁知道她打自己啊……”
“你为什么非要搞那些火器?”范青莲的情绪一下子有点崩溃,冲着他大吼大叫,“几年前我就说过,你不要再法明那些东西,太危险了!”
“三师妹,火器的发展已经不可阻挡啊,咱们不弄,难道等着敌人弄啊?”
“除了你,还有谁?”
“总有人……”
“闭嘴!不要说了!”范青莲怒道,“现在你亲手做出来的凶器,杀了你最疼爱的小师妹,你满意了,你高兴了?这就是你日日夜夜研究这些东西的目的?!”
“三师姐,您消消气,这也不是二师兄的本意……”老六崔数劝说着,“小师妹在这里呢,有什么事,咱们出去再说。”
范青莲红了眼眶:“师父年纪大了,大师兄也病倒了,老四一直没恢复,现在小师妹又……咱们滂沱山到底是怎么了?”
顾执安握住她肩膀,柔声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滚开!”
范青莲挥手冲出石室。
顾执安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和悲意。
“有个办法也许可以救小师妹。”
一道有些沙哑虚弱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惊喜发现丁白衣扶着药童走进来。
“老四,你怎么起来了?”崔数跳起来搀扶他,“师父说过,你还不能起床呢!”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瞒着我?”丁白衣身形消瘦,脸颊凹陷,时不时低低咳嗽几声,他走到玉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向云疏,紧紧皱眉,“竟然伤得这么重。”
“若不是大师兄耗尽真气,她早就没了。”崔数说。
“换肺。”
“什么?”众人齐齐看向他。
丁白衣说:“你们知道的,师父教过我手术。”
容沧澜根据每人的特点,教给徒弟们不同的能力,丁白衣剑术高明,眼准手稳,但对草药不感兴趣,因此容沧澜教了他一门特别的技艺。
手术。
缝合外伤就是最简单的手术。
即便亲如师兄妹几个,也不是特别清楚他到底跟着师父学到了什么地步。
只是偶尔会看到他提着小兔小猪等东西回来,收拾得干干净净出来,然后给了厨房。
“那是什么?”
“那是……”丁白衣听着这道低沉的声音比较陌生,朝那边看了眼,不由得挑眉,“太子谢渊?”
谢渊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向云疏,闻言抬头:“我现在是皇帝。”
丁白衣愣了下。
“老四啊,你病太久了,外头可是发生了很多事啊。”顾执安拍拍他的肩膀,“不过那些都不要紧,眼下你还是说说,怎么救小师妹。”
“刚才我跟药童了解了些,小师妹的情况,心脏倒还好说,但是肺部受伤严重,一直发烧说明有感染啊。”丁白衣说道,“就算放在这里,能维持住她的体温,也解决不了根本。”
苏巡问:“所以,换肺是怎么个换法?”
“就是换一个好的肺给她。”
“好的肺?”
“听不懂吗?”丁白衣目光扫过崔数,“比如你,就有好肺。”
“我的肺给小师妹?”崔数震惊,“怎么给?割下来塞给她?从哪儿放进去?”
“自然是要开胸破膛。”
“……”
几人都为他这句话震惊到无语。
只有谢渊立即说:“谁的肺都可以换吗?换了一定就能好?”
“皇帝陛下,这世上哪有一定的事情?”丁白衣咳嗽了几声,低声说,“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能性,至于能不能成功,不好说。”
“你有没有先例啊?”顾执安问。
“我给动物换过。”
“怎么样?”
“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丁白衣皱眉,“我试验过很多次,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