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费罗斯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盆花,准确来说是一盆铜钱草,它的叶子旺盛极了,多到他一眼看过去也不能立马数清楚的地步,在阳光的呵护下肆意生长。看到这个老朋友让他心情愉悦起来,他尝试着伸手去触碰那些绿得可爱的叶子,为此做了不少努力,调整了几次角度,最终成功摸到了。但与此同时,他才发现这个房间里陈设的物件,几乎就是从他家里搬过来的。
泽费罗斯这次只撬了右边的手铐,他把撬开的那个重新拷在左边,就像是带了两个被链条串起来的手镯一样,虽然并不好看就是了,但他估计这样做,会让沈铎对他的态度轻松一些。他走到书架旁边。他可以确认这个书架并不是他家里的那个,只是风格有些相似。他又把目光移到上面的装饰上,上面摆着他和clair的合照,这是clair过生日时候拍的,那时候他从和她刚刚认识。泽费罗斯对着照片上的小姑娘笑了笑,目光向旁边移了一下,发现那边他才卡佩病房里带出来的诗集。这本书他拿回来后就再没有看过,外面的那层保护纸被他扔掉了,他更喜欢里面那用红色丝绒和烫金包装出来的封皮。
他在这里又躺了几个小时,直到下午才出了这个没有门的卧室,开始向其他房间探索。这是个复式小楼,二楼有2个卧室,1个书房,和1个浴室和2个步入式衣帽间,泽费罗斯用脚丈量了一下,这个书房的大小正好是两个卧室加起来那么大。从楼梯上看,一楼正中间是客厅,剩下的是厨房,卫生间,浴室之类的。房子的装修风格符合他的审美,简单、干净,唯一不同的是,他房子里的窗帘很厚,而这里的窗帘只是一些薄如烟雾的轻纱,连冬天懒洋洋的阳光都抵挡不住。他还特意去衣帽间里看了一下,里面都是他之前的衣服。沈铎不会把他整个家都搬到这里来了吧?
泽费罗斯下了楼,落地窗外的大海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但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栋房子建在悬崖峭壁之间,他甚至还能看见破冰而出的浪花带着冰块拍在东边的石头上,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冬银海沿岸的结冰都快融化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沈铎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泽费罗斯站在窗边,他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左手手腕处的手铐,果然用这种方法是困不住他的吧。沈铎用手轻轻捏了捏泽费罗斯的肩膀,泽费罗斯才注意到自己原来只穿了一条睡衣一样的长裤,他的上半身还缠着不少绷带,一看就知道是沈铎的手笔。
其实他会恢复的很快,用不着这样,以前总是受伤,哪里会有人管他,现在不也一切安好吗?
“睡觉很好,都没做梦。”泽费罗斯转过身回答他,对方却盯着他腹部的那个“十”字伤痕看个不停。泽费罗斯刻意收了一下腹,让裤子边更往下了一点。
“其实你还可以把这一刀拉的更长一点。”泽费罗斯的中指从伤痕交叉的中心一路向上摸到胸口,“这样我就可以被你开膛破肚了。”
沈铎如他所盼望的那样皱起了眉,这是一个让他又痛又痒的话题。
“我做了面条。”他丢下这么一句,就去拿碗筷了,泽费罗斯跟上他来到餐厅,两个人很快解决了这顿迟到的午餐。
吃过药后,泽费罗斯卧在沙发上,沈铎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还带着冰的小蛋糕放在他面前,似乎是巧克力口味的。现在这种时候,沈铎能拿出这种精致的东西也算不容易了。泽费罗斯等着蛋糕上的病化掉,但等着等着他却先睡着了,再一睁眼天已经暗了,只是沈铎没有开灯,依旧躺在之前的位置。
“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沈铎躺在泽费罗斯对面的沙发上,拿着一张过期的报纸翻来覆去地看,又是这样,这么暗的光线,他能看到什么东西呢?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难道可以在这里待到地老天荒吗?”
“我们最多会在这里待一个星期,之后我会想办法。”
“一个星期。”泽费罗斯伏在沙发上,“7天,168小时,分钟,604,800秒,今天马上就要过去了,真是又长,又短的时光。”
他之前趁着沈铎洗碗的时候看了他存的食物和饮用水,就算他们大吃大喝用一个星期也是绰绰有余的。
“你还需要什么?我今天可以出去准备。”
“你不怕我再丢下你跑了吗?”
沈铎沉默了一会儿。
“不怕,我会再找到你的。”
这回轮到泽费罗斯沉默了。沈铎看了一眼他靠在枕头上的肩膀,把报纸盖在自己脸上。他已经连着三天没有睡觉了,现在这样陪着泽费罗斯,哪怕知道他已经睡着了,他也想睡又不敢睡。
“我不用担心文钧,遇到事情他比我更灵活,也更乐观,我从来不用担心他哪天会像关铭那样突然死掉。我是被你劫持走的,温格他们为难他也没用,说不定他还在花心思担心我呢,毕竟你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那么狼狈,连句台词都不给我。文钧如果不跟着我,过得可能还会更舒坦一些。”
似乎是因为睡好了,或者是因为药效发作了,泽费罗斯很轻松。
“我也不用担心clair,她是这么多人中最无辜的一个了,大姐是她唯一的姑姑,温格和asa都是她的叔叔,她才刚读小学,连写完作业都是个男题,谁会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呢?会爱她的人不只我一个,也不缺我一个。”
“剩下的还有谁呢?哦对了,严俨。但是他应该没什么问题,他那张臭嘴,根本不用人担心他会受委屈。再说了,他只是个医生,每天救死扶伤,还有一个自己的小门诊,算不上三好市民,却也是个普通市民,就算被查,也只能发现他是个好医生,连我这种人都敢救。”
“那你自己呢?”沈铎说话时的气流让报纸微微鼓起了一会儿。
“我和你在一起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吗?”沈铎听到他的声音在移动,然后他身边的沙发被压下了一片,泽费罗斯撑在他身边,用另一只手把报纸掀开,沈铎的眼睛被他的十字架吊坠晃了一下。
“看来我之前并没有说错,沈铎,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星期之后,我会带你去见我的上司。”
“怎么?你要带我去自首?”
沈铎被他噎了一下。
“你都知道了。”
“是更加确定了。”泽费罗斯的手放在沈铎的脖子上,沈铎反而仰了仰头,让他可以更好地掐住他。
“他们更希望你能配合调查,帮助这次行动圆满完成。”
“胃口还不小。”泽费罗斯嘲讽道。
一举推翻卡佩家族几十年的心血,光有胆量可做不到,表面上看到的东西不算什么,地底下星罗棋布的根系才让人感动可怕,所谓斩草要除根,不然一阵春风吹过,就又死灰复燃了。
“你可以直接把我带过去的,我不介意。”
难道他们就这么相信沈铎,无缘无故失联一个星期都没有反应?泽费罗斯是不相信的。只要一出去,那就是天罗地网。
“……我没有背叛,无论你相信与否,这是我的决定。”
泽费罗斯沉默了几秒钟,这个话题其实在这里就该打住了,两个人熬过这7天,也不会太难。
“我在严俨的办公室里安了监控器,这事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傅吟客想要从政的想法和他做了一半的计划,他和你在监狱里认识的过程,还有他骗你去做的所有事,我都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沈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他。
“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回来找我。”
“哪怕我对你打击报复?”沈铎扶着沙发垫挺起腰来,泽费罗斯只能向后和他拉开距离,“您总说我对您抱有无望的幻想,可我也没有您想象得那么……美好。”
沈铎步步紧逼。
“您什么都能掌控,哪怕利用自己,但即使这样,您也根本无法预料我们之间的变化。”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泽费罗斯却听起来觉得他那么强势。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沈铎”这个“变量”的存在,即使相遇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将来的分别,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问题,无论是文钧还是clair,他都可以把他们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沈铎呢,他凭什么就这么特殊?如今,他甚至凡事都要被他反压一头。
他从未和任何人产生过这样的连接,如今表现出来的惊讶错愕看起来是那么得幼稚。
意识到危险的泽费罗斯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他下意识想要离开这里,离沈铎远一点。
沈铎抓住他的肩膀,把蛋糕递给他。
“这是我姐姐亲手做的,你尝尝,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你姐姐?”
“我们后来见面了,就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她千里迢迢来营港找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两年了。”沈铎把不锈钢做成的叉子递给他,难道他就不害怕他用这个小叉子插死他吗?
“你不会就这样让我死的,如果你真的想弄死我,当初赶走我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杀了我,你有这个能力,我从不怀疑,也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利用陈思礼和董聆跃把我哄骗到那里。”
泽费罗斯吃了一口蛋糕,他猜错了,这是一块蓝莓果酱的奶油蛋糕,又酸又甜,和巧克力完全是两个概念。
“很好吃,不太甜。”泽费罗斯把最后一小块塞进沈铎嘴里,就像之前他们无数次一起吃甜品时候一样,只是那时候他坐着,沈铎站着。
“你姐姐一定很疼爱你。”泽费罗斯拿着盘子站起来去了厨房。
沈铎盯着他后背的伤疤。
“你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吧,沈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