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路冈总觉得那天泽费罗斯来他家做客后就变得更加忧郁了。以前他说一些事情,对方怎么说也会应上两句,现在他却干脆不说话了,只扮演听众的角色。
路冈也想过要不找个时间特意和他聊聊最近发生的事,但看着马上临近的模拟统考,他实在分身乏术。
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虽然两个人已经认识差不多有一年了,但他们俩对对方的具体情况依旧谈不上了解,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给对方留下足够的空间。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转眼间,已是寒冬腊月,年关将至。
“你好呀!”
路冈正抱着英语卷子来到班门口,刚要一脚踏进教室门就被一个人拦下来。
路冈拢了拢卷子。来者是个女孩,外面冰天雪地的她却只穿了件黑呢子大衣,大衣里面是一套绀色西装,胸前有一片精致的校徽刺绣。少女一见了人就弯着眼微笑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非常可爱,她整个人看起来漂亮得不太真实,像是那种校园漫画里才会出现的人物。路冈猜她大概还是个初中生吧。
“我找小泽。”少女的中文说得怪里怪气的,但好在语速比较慢,路冈还是听懂了。
“萧泽吗?”路冈向班内看了一眼,“他现在就在班里,你可以直接进来找他。”
“是嘛!多谢你啦。”少女微微鞠了一躬,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跟我来。”见她这么正式,路冈有些不好意思了。
少女嘿嘿笑着,背着手跟着他走进去。
现在是课间操时间,班级里热闹得很,有的人虽然也看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孩,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少女一进门就看到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泽费罗斯,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微微弯腰凑到他耳边。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刚刚还趴在桌子上的人就猛地起身,左手五个手指像一把铁钩一样又准又狠地掐住了少女围着围巾的脖子。只听“哐当”一声,少女的后背被他拽着砸到后墙的铁收纳柜上。
强劲如风的一阵冲力过后,少女轻轻咳了两下,举高双手与头平齐,手掌朝着泽费罗斯,表示自己没带什么危险的东西。
她咧开嘴露出两颗又尖又利的虎牙。
“好久不见呢,你。”
路冈正在讲台上数着卷子,他没料到后面会有这么大动静,面对剑拔弩张的两人,他居然在讲台上呆住了。
大家听到声音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教室后方。
“这干嘛啊?打架斗殴?那是个小妹妹吧?”
“那谁啊?”
“卧槽,居然动手了!”
“哇!箫泽你冷静一点啊!”
路冈回过神来,急忙扔下卷子跑到教室后面,他刚要开口劝架,泽费罗斯就先松开了手。但他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个少女,明明没有回头看路冈一眼却可以直接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又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回原位。
“你们……”
“你来干什么?”泽费罗斯开口打断路冈。
路冈听出来他和那个女孩说的是日语,他虽说也算个老二次元,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半听半猜堪堪能懂个大概意思。
“想你了呗,来看看你cosplay玩得怎么样呀!”asa说到这里故意看向路冈,“交了新朋友呀,看起来你玩得很开心嘛。”
路冈本身对语言就不敏感,听着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来往着,没过多久他就有些晕了。但总感觉那个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是那种戏谑的眼神。还是唐荣出来打了圆场,这才让其他同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当然也还是有不少人都好奇地注意着教室后排的动静。
“最近还好吗?”asa随手抓了一把空椅子坐下。
泽费罗斯看了路冈一眼,路冈立马反应过来拉着椅子的主人和她解释。
相处那么久了,asa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这些小动作呢?
“对不起啦。”asa站起来对路冈和那位同学鞠了一躬,用中文道了歉。见对方态度诚恳,又是个年纪小很多的妹妹,被占了椅子的女生也没多说什么,还主动提出可以把椅子借给她,asa再次感谢后拒绝了。
路冈坐在刚刚那张椅子上,看着那个少女走到泽费罗斯身边。他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把这个人和蛇联想在一起,现在她正站在泽费罗斯旁边,更产生了一种他被蛇缠绕包围住的窒息感。
“ren也回来了哦,当然是和大哥一起。”
泽费罗斯一惊,看着asa的眼睛。
她没有说谎。
“什么时候?”
路冈猜他们在说一个人。
“昨天晚上,凌晨四点左右。”
在说时间?
asa站在泽费罗斯面前,挡住了路冈的视线,但路冈还是看到泽费罗斯条件反射地闪开了她要搭在肩膀上的手,他的拒绝态度是那么明显,却还是被asa紧紧捏住了肩膀的骨头。
“您要准备退学申请了呢。”
asa说完就转身走开了,经过路冈时还说了句“帅哥再见”。
泽费罗斯握着刚刚asa塞在他手里的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不用看也知道满满的装了一整瓶,在他手里显得十分沉重。
连让他把之前那瓶药的最后一片吃完都等不上了吗?
窗外大雪纷飞,世界一片洁白。
有人说夏天也很适合恋爱,躁动的夏日也见证过许多关于爱的故事。一口清清爽爽的甜西瓜,一瓶冰冰凉凉的橘子汽水,一朵璀璨绚烂的五彩烟花,一条松松垮垮的大背心……恋爱的人总会觉得哪里都是好的。
泽费罗斯和路冈于冬末初春相遇,却要在隆冬腊月里挥手告别了。两人的夏天不只有燥热,但想要再有一次这样的夏天却成了再也无法兑现的诺言。
“很走运呀,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毕业,我的毕业证书一定是和你在同一天签好的,我们还可以一起参加毕业典礼,要是我再努努力,说不定还可以作为学生代表做毕业致辞……哎呀,想一想就让人迫不及待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和我一起!”
泽费罗斯点着头,可他知道,他等不到夏天的到来了,因为他连春天都看不到了。豆浆的热气把他的眼睛烝得有些难受,却也把他睫毛上凝结的小冰珠融化了。
“下个星期就要过元旦了,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你有什么看法?”路冈问。
“组织委员上次开班会的时候不是已经投票决定表演课本剧了吗?”泽费罗斯喝了口豆浆,他现在困得厉害,总觉得这豆浆还不够甜。
“嗯,虽然已经选好把《琵琶行》改编成舞台剧了,但是班委们决定还是再准备一个备选节目,毕竟舞台剧太过费时费力,虽然还是以文章为主,但等过完年就要毕业了吧,时间太紧。”
“嗯。”
“这个备选节目也不用太复杂,让有才艺的同学上去就好。”
“你是备选吗?”泽费罗斯直接问。
“哈哈……你可真是太了解我了,一猜就中。”路冈把泽费罗斯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看他快要走到雪堆里去了。
“你联考准备好了?”
“差不多吧,我平时就在很——认真的复习,你跟我在一起你还不知道吗?”路冈故意做出夸张的动作,但泽费罗斯不吃他这一套。
“准备了什么节目?”
“嘿嘿。”路冈神秘一笑,把纸杯里剩余的豆浆一饮而尽,“你别看我这样粗枝大叶的,但我当年可是学过钢琴的!”路冈把纸杯扔进垃圾桶,表情颇有些得意。
“我以前只和你说过我妈是老师,但没和你具体说,其实她是音乐老师。”
“你家确实有一架钢琴。”
“对对,我的钢琴也是我妈教的,奈何我好像没什么音乐细胞,我妈也说我手指没劲儿,差点味道,后来上了高中干脆就没再怎么碰钢琴了,早就生疏了。”路冈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握着萧泽的手,难怪有种熟悉感,“你该瞧瞧我妈的手,漂亮!有力!她可是专业人士。”
“所以你打算最近抽出时间来练一练吗?”
“是啊,所以说这段时间就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泽费罗斯停下脚步看他,黑夜中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下雪了呢?两个人连把伞都没有带。
路冈也停下来看他,一年来他长高了许多,现在已经比泽费罗斯高不少了。
“什么曲子?”
“暂时保密!”路冈把食指比在唇边,俏皮地眨两下眼睛。有几片雪花落在泽费罗斯头顶上翘起来的几绺头发上,他上手摸了摸把雪抚掉,“你能偶尔抽出点时间看我吗?就在七楼的音乐教室。”
“看情况吧。”
唉,这个人真是的……不解风情。
路冈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也不爱带围巾,总觉得在脖子上勒得慌,但是脖子上有这么块儿布还是很不一样的,我立秋时候说过你也不听,现在冬天到了可别把自己整感冒了,要是再咳嗽的话那可太受罪了。”路冈取下他脖子上围着的红色围巾,抖了抖上面的小雪花,一圈一圈给泽费罗斯围上,“过年时候图喜庆买的,大号红领巾,哈哈哈。”
他的手是真的不巧,平时围个围巾能把自己勒死,可今天居然围得还不错?
“我不冷。”
路冈眼疾手快立马用围巾遮住他的嘴,在物理方面不让他继续说话。
“不用着急还我,你买了新围巾还我也不迟。”路冈刚想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已经到了十字路口——分别的地方。
“我走了!”路冈拐了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
泽费罗斯摸着颈间的羊绒围巾,柔软暖和,还残留着它主人的温度。
路冈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片片风雪中。
泽费罗斯缓缓呵出一口热气。
“那明明该是我的台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