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吓跑了。他还小,估计听不懂你说的话。”
萧正度像个家长似的点评道,“他没天赋这种事,好像到现在都没接受。”
楼筱耸肩,“这个岁数是这样了,原也不是说与他听的。”
至于传给谁,又能不能听明白,就看天意了。
萧正度自嘲一笑,“其实我也没明白所谓的心境,妄我多年习武,去了比武台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觉得你心境挺好的。”楼筱难得夸他,让萧正度竖起耳朵来听个仔细,
“只是你的重点不在武学在别处,不过你也不需要学的多好,毕竟不缺人保护嘛。”
楼筱半趴着把手里的糕点捏碎了喂锦鲤,“要是我师父当初能遇见你,说不定把你掳回来,做我的小师弟呢。”
他们谁也没当真,他在皇宫长大,师父就算再大胆,萧正度再是不得宠,也不可能任由人掳走皇嗣。
倒是萧正度好奇她嘴里的师父,思及她说过的在如此苛刻条件下练武,怎么会和萧正泽认识?
他知道曾经皇姐为安全计,把体弱的萧正泽送去了一处保护起来,
过后接回来的时候,萧正泽嘴里念着的”小小”,一度让他以为是哪里的村姑。
他好奇她的过去,是否和他想象的一般,和萧正泽有不可比拟的感情。
只是如何问起好呢?
萧正度思索再三也不知怎么开口,楼筱垂着头看鱼儿争食,像是知道他脸上的表情,
“想什么呢,难不成真想当我师弟?”
萧正度移开目光,“说笑了,能培养出你的师父,就算遇上我,也不会看上我的。”
楼筱抬起头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我看你身体素质不错,小时候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的目光有如实质,让萧正度有些紧张的绷着肌肉,
而她又看向水中金鱼,才让他放松下来。
“我幼时……可不是这样。”
楼筱看看他的头发,“我知道,混血的孩子在幼时异族血脉会格外明显,长大后就变了,肯定与你现在大相径庭。”
萧正度把手里的果核扔进水里吓跑金鱼,“是,也不是。
我幼时在宫里会打人,还会……杀人,皇姐说我性子暴得磨,不服管教就让我饿着肚子写字。”
鱼儿被吓跑,楼筱又坐回来,
她眼中几分兴味,调侃道,“你还会杀人?陛下没有揍你?”
萧正度歪着头,“你不问,我怎么会杀人?”
两人对视许久,楼筱才说道,“我从来不会天真的觉得,走到这个位置的人,手上会干干净净。”
但是如果杀的是无辜之人,她或许会对他改观吧。
萧正度默了片刻,第一次说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敢对本王起肮脏心思,杀了她,本王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是还没遇见皇姐之前的事,他除了吃不饱穿不暖,还得面对捧高踩低的下人们,对他的动手动脚。
谁会把他当回事?先帝子嗣多,他一个混血能成什么名堂?
那时候还年幼的杂毛小兽,在凌乱的房间内用碎瓷割破了胆敢向他伸出的手。
无人可依靠的孩子敌视着一切,不得不反抗的结果,是被刻意遮掩过去后,他被惊吓到的高烧不止。
然而这样老天爷也没收走他的命。
萧正度高烧三日后,硬是醒了过来,顶着饥饿去侍人的屋中抢食,
每一个阻拦的侍人都被他疯狗一样的又咬又打,最是狼狈不堪的时候,
遇到了还是成王的萧昭成。
或许是看惯了自己胞弟的病弱,陡然看见如此顽强不屈的生命,
成王把犹如野草疯狗一样的萧正度,领了回去。
“本王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与你说了,楼筱,你呢?”
是否愿意和我分享你的过去?
楼筱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过去好像没什么可说,
萧正度说第一次杀人,那她也说好了。
于是在萧正度凝神认真听的情况下,她也谈起了过去,
“师父有一日什么都没说,只叫我去一个破庙……
我还以为他在那儿等我,谁知,却是一伙强盗在那儿分赃物。”
她那时候还不大,个头矮小,一脸稚嫩,
“分了银子、珠宝、衣服,还有锅里的肉。”
她谈起来的时候眼中又有寒意,“他们见到我很是高兴,说要与我分一碗肉汤,我虽然察觉到不对,但我也刚好饿了,就接了过来。那肉啊……”
楼筱没细说,只给了个结尾,“我给埋了。”
萧正度先是呆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非灾荒年竟然……”
最惊讶的事,发生了此事,这些年她竟然还能吃下肉。
“所谓易子而食确实'只灾荒年,但总有泯灭人性的,做出畜牲之事也别怪我手狠。”
她还很骄傲的说道,“虽然也怕,不过那时我倒没有惊吓到发热,师父说我是替天行道,别人知道了会感谢我的。”
其实也在变相的告诉萧正度,他当初做的,其实是情有可原的。
萧正度嘴角勾了勾,问道,“陛下知道么?”
“那你的事,陛下又知道么?”楼筱反问回去,俩人心照不宣的笑出来,
他看她仍然在往嘴里塞东西,哪怕见过那等场面,也不曾减过胃口,
“我不如你。”萧正度真心实意的说道,“我一定保守秘密,不让陛下知道。”
楼筱横他一眼,心道她才不怕。
只是对于杀这件事,她经历后面严重的多,
比如曾因为进入不可控状态,迷失在杀戮中,
就像差点把自己当做草木,在一段时间里,她恍惚以为自己只是个傀儡。
战斗的开始容易,要全身心投入到其中后,要抽出却很难。
这也是她在云雾山上必须学习的东西。
在膨胀的武力之下,很容易自大到看轻世间一切,包括生命。
站在山巅的人会误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人,迷恋掌控一切的感觉,不肯承认自己也只是红尘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其实她不过是普通人。
是可以躺在乡间小院的葡萄架下,混混度日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