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残阳消逝,黑幕笼罩,点点繁星闪耀于夜空。
偌大的老宅,处处花香弥漫,溪水伴着蝉鸣萦绕在耳畔,脚边草丛中,昆虫低吟,飞蛾悠游。
相比于那日的寿宴,青甯更钟情于今日的静谧氛围。
她独自安坐于凉亭内,无人叨扰。不知不觉中,周遭的景物渐被暗夜吞没,随之橙光乍现,一直延伸至宅院门口。
商莹玉前来唤她:“青甯,过去吧,马上就要用晚餐了。”
“好。”
两人行走在洁净的青石板小径,脚边昆虫飞舞环绕,青甯回头望了一眼门口方向,忽然问道:“商瑾瀓可回来了?”
“呃……”
商莹玉不知如何作答,自从电话结束后,生怕他心生厌烦,无人再敢与之联系,来没来,她着实不清楚。
未获回应,青甯又重复了句:“他是还没有来吗?”
“他……”
话未说完,一阵低沉且肆意的嗓音蓦地从身后传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我?”
两人猛地回头,相隔十多米的距离,几道高瘦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矗立在那里。
在微弱的光线之下,青甯眼眸微眯。
她看清了,来人正是商瑾瀓。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在昨日的寿宴上,青甯也曾见过。
一个是商家主支,商维弘庶子商瑾毅,另一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是资料上显示父母双亡,心智不全的顾隐辞,商瑾瀓的发小。
走哪跟哪,想来,这二人必定是他的心腹。
震惊之余,商莹玉扯了下青甯的手,朝那人唤了声:“瑾……瑾瀓。”
对此,当事人却连理都不理,双手随性地揣进衣兜,继续迈着步子靠近。
“吃饭吃饭,都快饿死了。”
顾隐辞抱怨了一句,拉过身旁的商瑾毅,脚步加快,超过商瑾瀓,朝着正厅的方向径直奔去。
经过两人身旁,商瑾毅瞧了眼堂姐,半句言语未留。
但生于商家,自是懂得察言观色。
下一秒,商莹玉便很有眼力见地松开了青甯的胳膊:“青甯,我先过去了啊,你……”
说话间,她瞅了眼正逐步走来的弟弟,欲言又止,迅速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于是,静谧的石板小路,就只余下了沉默不语的两人。
盯着那张逐渐靠近的面孔,青甯站在原地,目光尤为专注。
她毫不避忌地盯着他,而同样,迎面那人的视线,也落在了她仅有巴掌大的脸上。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商瑾瀓止步,目光移动,将眼前连他胸口位置都未及的小女人,从上至下地打量一番,而后嘴角泛起笑意:“不是东西的东西,是你么?”
青甯微微仰头,视线从流畅的下颚移至淡红的薄唇,再到鼻尖,最后对上那双冷冽的眸子。
远距离瞧着这人还没觉得多高大,真正来到跟前,只让她感觉有团乌云在头顶散开,大片黑影瞬间将身体覆盖。
他仍将目光投来,“小东西,见我做什么?”
小东西?这男人说话真是毫无礼数。
青甯当即出声反驳:“我有名字,不叫小东西。”
“是吗?”
商瑾瀓眉尾稍挑,再度靠近,直至两人踩在同一块青石板上,“那说来听听,你叫什么名字?”
这男人身上实在太过冷峻,迫使青甯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青甯,我叫青甯,只不过来到这边被随意地冠了姓,身份信息为商青甯。”
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除了名字,其余的,商瑾瀓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扯动一边唇角,像是在逗弄一只刚买来的宠物:“满十八了吗?”
虽是疑问,语气却满是嘲讽。
青甯刚欲回嘴,谁知,还未开口,眼前人竟将她略过,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真是毫无规矩可言!
盯着逐渐远去的背影,青甯出声将他叫住:“商瑾瀓。”
未得回应,青甯快步跟上,在身后再次唤了句:“商瑾瀓!”
太过聒噪,致使男人停下了脚步。
见此,青甯走到跟前质问:“你一向如此不讲规矩吗?别人与你讲话,你毫无尊重之意。”
商瑾毅垂眸,盯着眼前忽然出现的软蓬头顶,低声道:“你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讲话吗?”
声音不轻不重,未含半分善意。
青甯抬头看他:“知道,与我所嫁之人。”
她向来有礼有节,如此毫不避讳地说出此话,只是因这小子太过目中无人。
“所嫁之人?”
商瑾瀓勾唇,微微弯腰,盯上她黝黑的双眸,语气戏谑:“谁娶你了?”
“……”
青甯微微蹙眉,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男人虽态度不正,但所言也的确在理,自己确实尚未嫁给他。
“再吵,这晚餐你怕是吃不上了,只会成为别人的消化物。”
紧跟其后的一句话,语气淡淡却极具危险气息。
若是旁人听闻,或许早已吓得浑身瘫软,但青甯却丝毫不惧。
她在心中不断安抚自己,尽量不与这叛逆的毛头小子计较,“商瑾瀓,刚刚我在等你,你既已看到了我,理应同我一起回去,而非尽说些冷嘲热讽的话。”
商瑾瀓蔑了她一眼,这女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当真以为他是个极具耐心的大善人不成。
与人交流,他向来只凭心情与耐性,很显然,此刻的他,早已毫无耐心。
“碍眼的东西。”
话落,青甯只觉双脚腾空,衣领瞬间被眼前的男人单手拎起,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重重地丢向了花坛边。
“啊!”
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惊呼传入男人耳中。
商瑾瀓扫了一眼,继而在衣袖上蹭了蹭手,模样无比嫌弃。
他将手重新揣进裤兜,盯向趴在地上的女人,玩味十足地步步走近,“这么不禁玩?”
痛感接连袭来,迫使青甯眉心紧蹙。
她未曾料到,眼前这男人竟会如此暴力,即便对待女孩子,也是这般不知轻重。
缓和片刻,她从地上艰难坐起。
火气恼得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直直盯着眼前的始作俑者。
男人立于花坛边,居高临下,似是意犹未尽,“还玩么?”
虽未将这小毛孩放在眼中,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后退去。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宛如嗜血的魔兽。
青甯不语,将视线避开,不再看他。
绝不可莽撞,自己没有灵力加持,定然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倘若在此地丢了性命,自是得不偿失。
而且,这小屁孩于自己而言,还有大用处,万不可将他惹毛了。
青甯想得入神,完全未注意到在花丛中隐约钻出的几只萤火虫。
像是被什么吸引着,它们几经辗转,最终落在了她挽起的发间。
青甯未曾察觉,商瑾瀓倒是一时来了兴致。
他忽然靠近,蹲下身,抬手将被青丝缠绕其中的签字笔抽出。
瞬间,萤火虫飞散,一头柔顺微卷的长发也由此披散在颈肩。
青甯不知他要做什么,目光移动,见人缓缓站起,在他指间,签字笔随意地转了两圈,而后随手一丢,身后的花架便在顷刻间坍塌。
陶瓷破碎的声响令青甯一惊,她回头望去,身后已然一片狼藉。
“弱爆了。”
丢下这句,男人转身离开。
青甯缓缓收回视线,转而盯着那抹逐渐隐没于暗夜中的身影。
她怎么说也是神域高高在上的公主,从未被人如此欺凌过,甚至,这施暴者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凡人。
这小子,果真难以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