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住的是单人病房。
他左手上缠着厚厚一层纱布,能看出点点猩红,右手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衣服没来得及换,大片的血渍已经凝固了。
此刻他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听到动静,顾北睁开眼睛往门口看去,目光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林向阳呢?”
“他送我来的。”沈清禾走进来,搬了个凳子坐下,“他回去了,我来照顾你。”
“……”
怪不得林向阳出去那么久,他还以为碰到了什么危险。
没想到会是这样。
顾北仔细地看了沈清禾一眼,“你不生气了?”
“嗯,林向阳都告诉我了,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顾北摇摇头,他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这没什么事儿,你去找个招待所住吧,这会儿应该还开着门。”
沈清禾惊呆了,“你这是赶走我?”
顾北摇摇头,“没有,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招待所干净点。”
他知道沈清禾很爱干净,每天洗澡洗头发,衣服干干净净,屋里收拾的一尘不染,甚至连厨房里装调料的罐子都擦得锃光瓦亮。
县医院条件不是很好,消毒水的味道特别浓。
他待着都觉得头疼。
沈清禾松了口气,“你说的我好像特别矫情一样,这没什么的。”
输液瓶里的液没了,沈清禾起身去喊护士。
护士进来把针管拔掉,看向沈清禾,“你是患者家属吗?”
“是。”
“他失血过多,晚上有可能会发烧,如果烧起来,给他用温水擦擦身体,额头,前胸,后背……”
护士说完,发现沈清禾脸有点红,疑惑地问,“你是患者什么人?”
“我是他媳妇儿。”沈清禾的确有点不好意思。
“嗐,原来结婚了啊,我还以为是啥不方便的关系。”护士忍不住笑了笑,“你们是不是结婚没多长时间呢?”
沈清禾点点头。
护士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怪不得你这么害羞,正常,以后相处时间长了就好。
这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没感觉了。
一会儿你去把住院费缴了,然后找我领套衣服给他换上,穿着脏衣服容易感染。
那伤口不能沾水,如果饿了可以少吃点儿小米粥,其他东西先别吃,水也要少喝。”
“好嘞。”沈清禾一一记下。
她先去缴了费,转身去了医院里的商店,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
沈清禾买了一个暖壶,两个搪瓷盆,两条毛巾,两个搪瓷缸,两副筷子跟勺子,还有牙膏牙刷杯子。
在医院可以不讲究,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要注意卫生。
“大妈,附近有卖粥的地方吗?”
商店大妈摆摆手,“有是有,不过现在太晚,人家早关门了。”
“那您这能熬吗?”
大妈点点头,“可以,就是有点儿贵,五毛钱一搪瓷缸,熬吗?”
“熬。”沈清禾掏出五毛钱放到柜台上。
确实有些贵,外面的小米粥五分钱一碗,五毛钱可以买十碗。
刚需的时候卖贵点,也正常。
“好嘞,我这就给你熬上。”大妈一乐,麻溜儿地跑去熬粥了。
等粥熬好,沈清禾抱着买好的东西,从护士那儿领了一套病号服,这才往病房里走去。
顾北吃了药,脑袋晕晕沉沉的,想睡却睡不着,看到沈清禾出现在门口,才松了一口气。
扫了一眼她怀里那一堆东西,哑着嗓子开口,“住院费交了多少钱?”
“一百。”
加上她买的那堆东西,至少花了一百二。
沈清禾做的衣服卖多少钱他知道,这段时间她挣了多少钱他大概也清楚。
平时总给家里买菜买吃的,又刚买了一批布料,挣得那些钱根本剩不下多少。
所以,她肯定用了她自己的存款。
顾北琢磨着,他对沈清禾了解清楚了,自己的情况也应该都让她知道。
起码得告诉她,他不仅是木匠,家里还有个家具厂。
还有他的心意。
沈清禾去水房接了一暖壶热水,半盆凉水。
兑成温水后,揉了一条毛巾,“我帮你擦擦手,然后把衣服换了。”
“……我自己来。”顾北伸手去接毛巾,耳根有点儿红。
“你一只手怎么擦?”沈清禾不由分说,抓起顾北的手给他擦干净。
到换衣服的时候,沈清禾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去解他的扣子。
既然决定要照顾他,那就有照顾的样子。
虽然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会儿也不是害羞的时候。
顾北连连摆摆手,耳朵全红了,“我可以自己换,真的。”
“你手上缠的纱布太厚,衬衫袖口窄,褪下来会压到伤口。”他自己没法儿换。
沈清禾先解开他袖口的扣子,两手用力一扯,‘撕拉’几声,衬衫就被她扯开了。
顾北:“……”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清禾把肥肥大大的病号服往他手里一塞,“这个你自己能穿。”
说完,沈清禾端着水盆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顾北已经把衣服换好,沈清禾端起搪瓷缸,拿了一把勺子,“喝点儿粥吗?这会儿温度正好。”
“嗯,我……”
“你自己喝,粥会撒出来,衣服就白换了。”
沈清禾拿勺子舀一勺小米粥,递到了顾北的唇边。
顾北喝了半搪瓷缸不知道什么味道的小米粥。
睡着之前,他还在想,自己好像应该告诉沈清禾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来着,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半夜,顾北发起了高烧。
沈清禾按着护士交代的,给他用温毛巾擦了额头,又把病号服解开,擦了前胸跟后背,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看了几眼。
他身材很好,肌肉线条特别流畅,就是腹部有几道疤,看着像刀伤。
沈清禾有些好奇,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他又经历过什么?
也没多想更顾不得害羞,因为顾北温度太高,跟个火炉似的,眉头紧锁着,睡得很不安稳。
沈清禾担心他烧傻了,给他用温水来来回回地擦了好多遍。
窗外天色渐白,顾北终于没有那么烫了。
沈清禾往凳子上一坐,半靠在床沿上,松了口气,这照顾人可真累。
早上八点,顾北一睁眼,就看到沈清禾靠在床沿上,闭着双眼,眼睑下一圈儿青黑。
昨天晚上他也不是一点儿意识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发烧了,也知道沈清禾解他衣服,还知道她来来回回给他用温水擦了好多遍退烧。
顾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富足,不是因为钱财,而是因为沈清禾。
“你醒了?”护士从外面进来,看到顾北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再看看靠着床沿睡的沈清禾,弯唇笑笑,递过去一支体温计。
沈清禾睡得并不沉,她听到动静睁开眼,伸手往顾北头上探去,“好像不烧了。”
顾北把体温表递给护士。
护士看过之后,笑了笑,“三十六度五,是不烧了,多亏你媳妇儿照顾的好。
不过你之前失血太多,还是要在医院里多观察两天。
最好熬点儿大骨头汤喝,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护士走后,沈清禾睡眼惺忪地问,“你要不要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