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总归会让你富贵一生的。”
“刚刚我在柜前看到了单子,最便宜的一块蛋糕,都要一两银子。”
“这种价格,岂是普通百姓能买得起的?我不是打击你,而是一两银子,足够一家人生活很久了,你没吃过苦,不懂百姓的艰难。”
“这世道就不适合女子做生意,她们除了绣花做工之外,根本就没有做生意的天分,连账都算不明白,又怎能撑起偌大的铺子?”
谢屿川说着为沈帷好的话,承诺着让沈帷富贵一生的话。
可惜,
沈帷比任何人都清楚,承诺是这个世界上最真诚的谎言,他现在承诺的时候是真心的,以后厌恶你让你生不如死也会是真的。
她拨开谢屿川的手,平静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若做不起来,那我便安心回府。”
“可若是起来了,你就不能再约束我做任何生意,外加再答应我一件事。”
“这铺子还没开张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呢?你该不会是瞧不起我吧?外人嘲讽我骂我攀高枝就罢了,你也这么觉得?”
谢屿川一听,当即熄了那股气。
他压下心底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包容地劝道:“帷帷,我只是心疼你。”
“可你已经嫁了我,终归还是要........”
“叩叩叩!”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谢屿川接下来的话。
沈帷侧头,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穿着打满布丁的棉麻衣裙,满身的水渍,像是从河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她神色畏缩,头发粘成一团,身形瘦小蜡黄,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粗糙的双手互相绞着,这是过度紧张跟害怕产生的小动作。
“是想做女工吗?”沈帷见此,迈步走过去问。
妇人抬头,快速地扫了沈帷一眼。
对方穿着京城最贵的锦缎料子,气质从容大方,肤如凝脂,光是戴的那对上好白玉耳坠,就是她这辈子连摸都不配摸的首饰。
妇人自卑心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话有些颤:“我,我听说这里招女工,只要女工,我不认识外面的字.......”
“我什么都不会,我不知道行不行,可是........”
沈帷搬了个凳子,让妇人坐下。
温声说:“别着急,你慢慢说。”
“要是合适的话,可以留下来的。”
妇人没敢坐,她依然胆怯地站在原地,或许是沈帷那身富贵人家才能穿的衣服太过压迫,又或许是她这一生太过唯唯诺诺。
妇人站在离沈帷三步远的位置,说完了沈帷想听的所有信息。
她名叫盼男。
十年前嫁人,这些年饱受丈夫跟婆婆的虐待,她在家当牛做马相夫教子,做绣工做针线活,赚来的钱都被丈夫在外面挥霍了。
生有三个女孩,两个男孩。
其中两个女孩一出生,就被卖去做了童养媳,另一个刚出生就被婆婆掐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后来倒是生了两个男孩,结果却不幸的疫病死了。
而她呢?
被丈夫嫌弃家暴,非打即骂,被婆婆成天羞辱搓磨,绝望之际她想跳河结束生命,却无意间听到路过的人说铺子招女工。
她想,相比于自杀,倒不如找一份女工。
活着总比名声重要。
“姑娘,就这些了。”
“我除了做做手工跟家务之外,什么都不会,我不知道行不行........我被婆婆赶出家门了,她说我是丧门星,克死了自己的孩子。”
“若是不行没事的,我知道自己哪里都差,不麻烦您的。”
沈帷复杂地望着妇人:“你寻死是活不下去了,是吗?”
妇人一听,死死地咬着嘴唇。
眼眶突然红了。
她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谢屿川,寻常百姓能够和离吗?”沈帷抿了抿唇,看向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谢屿川。
谢屿川或许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悲惨的人生,他身为得利者,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规则是对是错,男女本就是不平等的,生来如此。
哪怕是现在........
他依旧觉得,这命运悲苦的妇人之所以被赶出家门,肯定也是妇人的错。
丈夫跟婆婆怎会有错呢?
谢屿川深深地看了眼沈帷,摸了摸她的黑发:“帷帷,别想这些了。”
“这天下哪有女子和离的道理?”
“休弃倒是有,可被休弃的弃妇都是声名败坏,满身污点的人,活着不仅连累家族,还会被周围人厌弃唾骂,再无改嫁的可能。”
不是改嫁的可能吧。
是完全活不下去。
被娘家憎恨抛弃,被邻居冷眼对待,没收入,没粮食,没人帮没人理,她们没有一点的后路,她们只能流落街头生不如死。
妇人被婆婆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家了。
她只有寻死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妇人被婆家如此厌弃,定然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连孩子都未能留下一个,就算不是克子也是大不孝。”
“你性子单纯,切不可心软,被几滴眼泪骗了。”
谢屿川朝小厮抬了抬下颚:“让她走,这里不是她这等弃妇能来的地方!”
妇人惶恐地看向小厮,眼中唯一的一丝光亮灭了,她低下头,绝望又无力地朝沈帷行了个礼,而后便要起身离开。
她这一生,
本该到此结束了。
是沈帷。
是沈帷那句脱口而出的话,狠狠地撞击了妇人的心底深处:“你可以留下来。”
“但我有三点要求。”
“一,我替你写份书信,送去你前夫那边,彻底断绝往来。”
“二,从现在起你不叫盼男,这名字听着晦气,叫盼息可以吗?生生不息,盼到希望降临。”
“三,你不会的东西我都可以教你,但你既然决定了要留下来,便不能反悔,不能说走便走。就这些要求,你若是觉得可以,便是店铺的女工了。”
唰!
妇人猛地抬起头来。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不可置信地望着坐在前方的沈帷。
沈帷随性地坐在那,用一种平静的目光凝视她,眼里有宽容,有怜悯,有善意,光芒万丈,这就是给予了自己重生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