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阿果把何山叫出门,说:“桃花村的挑煤仔两兄弟好嚣张,在捻子岭挖排水沟挖过我们的地界了!我说他们,他们竟喊我老鬼滚蛋!气得我头要炸!要是我年轻,会拳脚,他们敢么!”
“挑煤仔我认得,上初中时和他打篮球,他老打手犯规。我明天去会会他。”
“他们有五个人挖沟。我们要多去些人!”
“这不难,凡在捻子岭种有桉树的,每家去一个人!”何山说:“晚上我来通知!”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部摩托车顶着寒风细雨来到捻子岭脚下。给车上锁后,何山领着十位村民往岭上爬。小时候的捻子岭满是捻子、番石榴、牛甘果树和那些茅草厥草,如今全种上桉树。种桉树四到五年就可以出卖,树木多的可有四、五万元进账。
何山他们爬到岭上时一身发热,尽管风是凉的。岭的下方原来有一条路作为地界,上为龙榕村,下为桃花村管辖的地域。眼下已被一大段排水沟代替。
正在挖沟的挑煤仔看到林子里钻出多名龙榕村的人时,就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
“喂,老同学!你们是这样挖沟的呀,过界了!”何山几步来到沟边大声说。
挑煤仔一米六五的个,国字脸,壮得像头牛。他顿了顿手里的铁铲,说:“你睁眼说瞎话!捻子岭大半的地都让你们龙榕村霸占去了!”
“胡说八道!岭的划分一路来都是以小路为界。”
“凭什么按小路,应从岭的中间划,这才公平!”
“你回去问问你们村里的老者,当年如何划分他们最清楚!”
“问个屁,不合理就得推倒重来!”
“你以为你是谁呀,只会耍横!”
何山不把对方放在眼里,挑煤仔气鼓鼓。他把弟弟扯到一边,小声说:“何山这个颠仔,不搞掂他,不行!”
“搞他,咋搞?
“摔跤!”在桃花村摔跤没人是挑煤仔的对手。
弟弟提醒道:“听说颠仔会两下拳脚。”
“摔跤又不是打架,他敢打我?”
挑煤仔大声对何山说:“你说我只会耍横,今天老子就耍一次!”
“你想怎样?”
“摔跤!”
“穿开裆裤玩的把戏!”
“不敢?”
“怕你,怕你我就把我的姓名倒过来写!”
老同学怒目对视。村民纷纷围上。
“摔跤就只能摔跤,不能胡来!”弟弟怕打起来,龙榕村人多,桃花村人少吃亏,于是定了个规矩。
挑煤仔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疙瘩肉。他想:等会把对方放倒,按住,让何山像只狗一样趴在地上服输!
何山脱掉外衣,着黑t恤,手臂粗壮有力。与挑煤仔比蛮力何山自知占不了便宜,他在动脑子。
“三局定输赢!”挑煤仔大喊一声,扑向何山。
何山不接招,他蹲下身,左脚向体侧平伸,右腿屈膝,双脚掌着地,挑煤仔两脚被何山的动作一拌,好在他眼疾手快抓住一棵桉树,这才不扑倒在地。
“你耍我?”挑煤仔气不打一处出,再次扑向何山。
“住手!都给我住手!”有人大声喝道。
围观的正观看,摔跤的正较劲,一时不分胜负,但双方闻声还是松开了手。
“主任你来了。”阿果和烂木打招呼。他告诉主任:何山正与桃花村的挑煤仔摔跤,不是打架。
何山他们出村不久,烂木就接到报告,何山带几个村民到捻子岭争地去了。争地,弄不好会出大事的!于是带上两名村干匆匆赶到。
“摔跤,打架能解决问题吗?”烂木对正在气头上的挑煤仔说:“兄弟,有话好好说,莫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会把人送进牢房的!”
“我冲动?是你们村的人先冲动!”挑煤仔喘着气回了一句。
“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家都要克制啊!”
“你们多占了岭地得了好处,要我们克制?”
挑煤仔说的话,和桃花村个别村干说过的话一样,他只不过是一只出头鸟。
“多占不多占,自有公论,不是你和我谁能说了算的!眼下还是维持原状,谁都不能胡来!”烂木对村里人说:“走,我们都回去吧!”
烂木他们下到岭脚,大头才赶到。看到小舅子和村民没事,才松了口气。大头对烂木说:“争地的事村干要及时向乡政府反映,谁是谁非请上头说句话。如让村民争来斗去,总有一天会出人命的!”
龙榕村保地,桃花村争地,都在活动。
桃花村干找乡政府的钟副书记,他是桃花村的女婿。
烂木不当回事。他说,桃花村找的靠山小了点。龙榕村要找的话,可找在县委当宣传部长的马马年!官大一级压扁你!想归想,烂木不想给哥们出难题。他知道,土地纠纷是个烫手芋,有一官半职的人是不会轻易出声站队的!
有纠纷,谁都坐不住。乡政府很快派人进两个村找村干,找“老土改”进行调查。
调查结论:当年捻子岭的划分,确是以岭上的小路为分界线。上为龙榕村,下为桃花村。当年参加划分地界的老队长和三名“老土改”作证。老队长收藏的发黄的笔记本里,有捻子岭划界的记录,参加人员有九位,其中五位已去世。龙榕村没有多占岭地,桃花村的诉求也就不起泡。桃花村个别村干骂咧咧,挑煤仔像是被数只红蚂蚁咬过似的,周身不舒服,说:“这事就算完了吗?”
挑煤仔的话很快就传到龙榕村,传到大头的耳朵。“没完,他还想搞鬼?”大头在心里问。
集市日,大头跑客运来回三趟已近中午。他匆匆到预定的酒家点菜。
大头前脚到,黑佬、挑煤仔和两位相识的三马仔也随后到了。他们都是大头的熟人。知道大头拿了一大笔征地款,非要大头请客不可。
“来来,抽烟!”一人一包,大头懒得给大家分发香烟。
“老兄,我们只是说说,你当真请客啦。”黑佬恭维道:“我的好兄弟,你真是财大气粗咧!”
“肉麻话少说,等会喝个痛快!”
酒家做事蛮麻利,很快白酒三瓶,生鱼片、酸菜炒猪肚、柠檬鸭、排骨板栗鹌鹑蛋煲,鱼头汤,青菜一一端上……
大头给几个酒杯满上酒时,马马年才赶到。“老四,我们小时玩在一起的哥们。”大头介绍道。
“你的哥们,也是我们的哥们!老四,坐坐坐!”黑佬问:“哥们,在哪块发财?”
都说大头交的朋友三教九流,眼下马马年算是见识了。马马年笑了笑“在衙门当差,谈不上发财,只是衣食无忧。”
客齐了,大头端起酒杯:“来来来,大家先干一杯!”
马马年举的是茶杯。黑佬问:“兄弟不喝?莫非要封山育林?”
“我的娃仔都上初中了!不喝是下午要做事。”
“干公家活规矩多,不像我们修地球的,自由自在。黑哥、挑煤仔、两位三马仔,我们喝!”
一个钟头后,马马年先退场,留下的都喝得东倒西歪。
大头给每位递烟点火,然后问挑煤仔:“老弟,最近不外出打工?”
挑煤仔鼻子和嘴同时喷烟:“哦哦,打打工?赚不到银子,不去。”喝了酒的挑煤仔脸和脖子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像一条条蚯蚓,说话舌头已有点打绞。
“听说,你前不久在捻子岭争地,险些干上啦?”
“你,你也也听到风声?”
“政府都派人进村调查了,哪有不漏风的墙?”
“你们村的那,那个何山,老是和我,过,过不去!”挑煤仔不胜酒力,勾着头。
“按你们划分捻子岭的说法,他那十多亩的林地就没了,那就等于割了他身上的肉!”
“难怪他他他敢和我斗!”
“我老婆的弟有点犟!”
“他是你的内,内弟?我我真是不知好歹呀!”挑煤仔一脸的尴尬。
“癫仔,你竟敢和我的兄弟家人争林地?”黑佬喝了酒脸更黑,他看人的眼晴一眨一眨的,令人害怕。“颠仔,你看着办吧!”
“大头兄弟,我我无意冲撞了,你你和家人,对不起啦,我我自罚一杯!借借你的酒……”
“小子,你冲撞我家人算不了什么,可你冲撞的是龙榕村的村民!”大头拍了拍挑煤仔厚实的肩膀,说:“老弟,事情已过去了,不再提它,喝酒吧!”大头举起酒杯,招呼道:“各位兄弟,喝,大家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