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路”是龙榕村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因路面是红泥土而得名。
时光似流水,多年过去了,龙榕村的红泥路不大修不行了。烂木、大头对这条路的记忆,像雕刻留痕似地难以抹去。
烂木、大头他们当年到中心校读书时,路极为难走。
雨天泥泞的路粘得像糍粑,光着脚走,脚板如同穿上了一双泥巴鞋,走路巴哒响。粘上泥巴的脚趾,脚后跟像有无数小爬虫似的痒得难受。如穿鞋子走路,就更苦了。泥巴将鞋子包裹,越包越厚。好在路边有木棍、瓦片之类的东西刮鞋底,这才得以行走。偶尔看到有两三部单车经过,不是人骑车而是车骑人。因为车轮粘上了泥巴,就进退两难。
酷暑天,车轮将路面碾出泥粉,在太阳的暴晒下很烫,路人经过大汗淋漓,如碰上刮风,个个是灰头土脸的。
村里自从有拖拉机进出后,路面就变成坑坑洼洼了。单车驮人,车轮一旦侧滑,坐在后面的人,十有八九跌倒在地。拉蔗的拖拉机经过,车子像跳摇摆舞似的,吓了路人。村里每年都派车拉回石渣河砂填路坑,时间久了,红泥路就像一条打了很多补丁的布带子。村里通了电,用上自来水后,到过龙榕村的人都说:村里什么都好,就是那条路太烂!
“过了年,我们的村路就要铺水泥了!”在村委会上,烂木信心满满地对村干部们说。
修路要钱,政府的扶贫款可修三分之二的路,不足的资金由村里解决。村里安装自来水后,已是“囊中羞涩”,在春节期间得动员村民和在外工作或打工的龙榕村人捐款。
村委作出决定后,大家纷纷发表意见。
修水泥路我们举双手赞成!又老又丑的红泥路该淘汰了。
修路政府出“大拇指”,村里出“食指”,我们出“小手指”,应该应该。
看菜吃饭,有几多钱办多大事,要捐款修路,不是增加村民负担吗?
“说的比唱的好听!”烂木说:“这些人都是铁公鸡,总想一毛不拔。”
捐款修路?村干拿我们捐的钱去吃吃喝喝怎么办?
“谁说的?”烂木火了。“说这种话,会影响大家捐款积极性的!是不是那几个吃饱饭呆在榕树下,打发时间的老头?”
“不,是你的哥们——大头。”村干如实说。
大头?不会吧?烂木说:“我找他去!”
晚饭吃得早,烂木来到村委楼前站了一阵子,他想晚些时候会碰上大头的。这里原是村小,几年前让中心校收编,村里就建起这栋二层小楼。楼底一半出租搞代销店,一半作村民娱乐室。顶层是村委办公。开大会的地方在楼前的球场,球场四周安装了几盏大灯。
快过年了,天寒,到代销店买东西,到娱乐室打牌打麻将的人不多,显得有点冷清。没看到大头,烂木正要上楼,这时路过的大头与他打招呼:“大主任,晚上加班?”
“加狗屁班。老大我正要找你呢!要不要上楼坐坐?”
“刚拿到糖厂发的砍蔗票,我正找工帮忙砍蔗呢!”
“找工,我介绍五六个给你!”
“好啊,那人工就够了!谢啰,大主任。”大头随烂木上了楼。
烂木给大头递过一支烟后,说:“过了年,我们的村的红泥路就要打水泥了。”
“好事啊!”
“钱不够,需要大家捐钱。众人路,众人出力,我说的不错吧?”
“捐钱助学,捐钱修路,都是积德的事,大主任看问题有水平!”
“可我听说,你不愿意捐钱,还说担心村干部拿捐的钱去吃吃喝喝,有此事?”
“说过,很刺耳吧?我只是把部分村民想说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老大,在你眼里,我们村干部就是酒囊饭袋啰?!”烂木嗓子沙哑,但声音很大。
“我没那意思,你们村干部还是能办些实事的,但你们好吃好喝村民很反感。”
“反感,能具体点吗?”
“你想听,但不要发火!”大头的声音也很高。
“直说吧!”烂木话声低了下来。
“你们嘴真馋!”大头说话直截了当:“村里安装自来水,你们前后就吃喝了五次,且喝得烂醉,有人还拍错了别人家的门。政府每年都拨款给村里修路,可路面照样坑坑洼洼。上面拨多少,款项怎么花,大家不知情。”
烂木不说话,他两耳发热,村民对村干不满,有意见,怎会愿意给村里捐钱呢!
“老大,我想好了。村民捐钱村里一定做到专款专用,账目公开,同时请村民们监督。”
“要监督,村里要有一个监督小组才行。”
“好,好主意!这样村民就可以放心了。”烂木把话题一转:“老大,你近二十亩甘蔗,明天要砍了,你不会一毛不拔吧?”
“我是一个把一分钱看成簸箕那样大的人吗?大主任,你捐多少,我也捐多少!你上个月卖一批小叶桉进账三万多,我是懂的。”
“巴掌大的村子,干点什么事都瞒不了啊!”烂木感叹道。
“咚咚”有人上楼。
上楼的是代销店老板玉辉和两名村民。玉辉工伤回村后,代销店转让,他高价接手经营当了老板。
“你们有事找我?”烂木问。
看到烂木、大头相安无事,玉辉这才说:“主任,我还以为你们在吵架呢!”
“会吗?我们是哥们。”烂木说:“玉辉,啊,还是称你玉老板吧,红泥路铺成水泥路后,你进货再也不用担心弄烂坛坛罐罐了。你打算捐几个钱?”
“先看主任你捐多少,我再捐,我捐钱可不能超过主任。”
“还有这种想法?”烂木笑了:“钱,捐多捐少,不要攀比,量力捐就行。”
玉老板他们下楼后,烂木对大头说:“村里动员捐钱修路,几位哥们姐们响应最快。石竹子、兰小妹和兰妹、阿标打算捐五千。双马、大任和阿水打算捐一千……其他在外面工作和打工的都愿意捐一些。”
“好啊,大主任,筹钱修路的事一定会马到成功的!
“等村里的红泥路铺成了水泥路,我请哥们姐们喝酒!”
“不会是拿筹到的钱来请吧?”
“开什么玩笑,我掏自己的腰包!”
大头呵呵笑,“这还差不多!”
正月十五一过,红泥路就要动工铺水泥了。烂木想不到的是,政府的扶贫款没有拨给村委,连施工队也不用村里找。
政府的做法高明,村委虽有点失落感,但省心,省力也就不多说了。烂木提出要把村里筹钱修的路段,也交给施工队干。有人不同意,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村里人自己干!”
“施工队是干这行的,质量有保证。自己干质量难保证!”在村委的坚持下,路最终还是交给施工队施工。
在家门口打工不成,阿果和几位村民背地里骂娘。骂烂木是癫的,屁股坐歪,会不会拿了别人的好处费!
“你们胡扯什么!说话要有证据。”大头盯着阿果说,“你们铺路能铺好吗?”
“那,那外面的人就能?”阿果不服气。
“人家是吃这碗饭的,铺过高速公路。敢白纸黑字承诺;五年内有问题免费修,你们有这个能耐吗?”
阿果哑口无言。话不投机,阿果他们黑着脸离去。走远后,阿果对几位村民说;“大头和烂木是铁哥们,同穿条裤子,同只鼻孔出气,他在,我们就不该损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