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7日,中秋节,文白景带着妻女回老宅过节,文鑫比前几年老了一点,鬓角如雪,身体依然硬朗。
近几年来,看多了世事无常,曾孙女文彴约聪明伶俐,叶蓁蓁的事业发展不错,文鑫算是彻底看开了,态度终于松动。
午饭后,文朔望和文白景两兄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去花园散步。
人到中年,两兄弟逐渐释怀当年之事,立场不同而已,血始终浓于水,他们这几年比从前略微亲近了几分。
至少可以心平气和聊天了。
文朔望沉吟良久,一支烟都要抽完,才开口:“看来这几年,你过得很幸福。”
文白景微微颔首,面容舒展,眉宇间一片平和:“嗯,很幸福,我也很知足。”
文朔望吸了一口烟:“当初是我的错,不该阻拦你们。”
对于哥哥的遗憾,文白景爱莫能助,他拍了拍文朔望的肩膀,转而宽慰道:“嫂子人很好,你要学会珍惜,有些人该忘就忘了吧。”
文朔望挤出一抹苦笑,想了一会说:“替我给叶蓁蓁道个歉,你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文白景没有出声,他知道哥哥放不下面子向叶蓁蓁道歉,这件事他没办法代劳。
在花园交谈完后,文白景提步回主楼。
文彴约径直往曾祖父的书房跑去,一会儿摆弄南宋黑石笔架,一会儿拿起歙砚,叶蓁蓁追进去的时候,文彴约正两只手捧着歙砚,眼看就要拿不稳砸到脚面。
叶蓁蓁心提到嗓子眼,冲过去眼疾手快的接住砚台,轻声地责备道:“你怎么又开始调皮了?”
小姑娘眨着眼睛,脑袋瓜子转得很快,知道没人给她撑腰,笑嘻嘻地和母亲撒娇。
“我想看看这是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平缓的拐杖声,文鑫站在书房门口,一脸慈祥地望向曾孙女。
文彴约满脸天真无邪,用稚嫩的声音喊:“曾祖父好。”
文鑫缓慢地走进书房,弯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和蔼可亲的问:“点点好,曾祖父书房里有没有点点喜欢的东西?点点喜欢什么都可以带走。”
叶蓁蓁站在一旁,浅笑:“爷爷,您别太惯着她。”
文鑫朗笑道:“惯不了几年了,她喜欢就好。”
叶蓁蓁早已不计较当年之事,对老爷子也没什么隔阂与成见,为人父母后逐渐理解了老爷子当年的心情,换位思考一下,没准儿她会比老爷子还气愤,她格外真诚的说:“爷爷您会长命百岁。”
文鑫笑着摇头。
文彴约咬着小手,四下打量半晌,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一对清代黄花梨圈椅,“点点喜欢椅子。”
说完蹦蹦跳跳地向那对圈椅跑去,爬到椅子上坐着,恣意地晃悠小胖腿。
文鑫双手扶着拐杖,爽快地答应:“好,一会儿囡囡带回家吧。”
文彴约乐得不行,从椅子上蹦下来,跑到文鑫身边,抱着他的大腿,笑声清脆:“谢谢,曾祖父。”
文白景来到书房门口,和叶蓁蓁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道:“眼光真好,专挑贵的。”
一家三口在老宅呆到三点多,又赶回白鹭苑,叶家几口人还在等他们回去过中秋。
叶茂的两个孩子也来了,几个小孩闹成一团,满院子疯跑,花园太大,一不留神小孩就跑没影,担心孩子磕碰,王优和保姆一路跟在孩子们身后。
陆羽夫妻回醉月山庄过中秋,饭后也带着儿子赶回白鹭苑。陆家三口出现在文府门口,陆羽眯着眼望向门匾上的两个字,忍不住摇头吐槽:“他怎么好意思挂这两个字?”
钟离斜睨他一眼:“房产证上不是他的名字,他就不能挂文府?”
陆羽拉着一个手推车,上面是几箱橘子和自家种植的绿色有机蔬菜,还有一只鸡笼,里面有几只乌鸡。
钟离拉着儿子的小手走在前面,小家伙撒手没,他笑着去追文彴约,追上以后抱住文彴约亲了一口。
文白景立马不淡定了,脸色忽然暗沉几分,对陆羽说:“你管管你儿子。”
陆羽擦着脑门上的汗,干笑两声,转而说:“你过来帮忙呀,这是老爷子让我带给你的。”
“囡囡。”文白景喊了一声女儿,可惜女儿仿佛没有听见,没有理他。
文白景想过去分开两个小孩,又发觉有点小题大做,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想搭理陆羽。
陆羽讪笑:“不如定个娃娃亲?”
文白景转过头,眼神微愠:“你在说什么!”
陆羽装作没听见,把橘子搬下来,招呼大家吃橘子。
叶蓁蓁和钟离相视一笑,两人挽起胳膊,低头密谈。
偶尔叶蓁蓁会和钟离开玩笑,问她会不会想起陈波,钟离释然中有几分淡淡失落,她的人生还有好多好多个五年,只是曾经那五年再也找不回来了。
钟离也会问叶蓁蓁,有没有后悔遇见余晖,叶蓁蓁说不后悔,今时今日的幸福,足以抵消一切伤害。
叶蓁蓁看向不远处的文白景,他颇受老天眷顾,依然气宇不凡,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更迷人的气质,他身材保养得当,举手投足尽显教养和矜贵,头发茂盛。
她看向他的眼神柔情蜜意中带着崇拜,多年未改。哪怕今日的她,算得上是女强人,对他的崇拜始一如当年。
钟离拍了拍她胳膊,“你呀!盯着你老公就挪不开眼,十几年了,还没有看够吗?”
叶蓁蓁收拢回神,打趣道:“说说你和陆总怎么好上的?”
钟离露出鲜有的羞赧笑容。
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很快蓝调时刻来临,大片的铬黄色张开翅膀盘旋于天际,它的羽翼下是一条靛蓝色的海洋,天空逐渐从静谧梦幻的浅蓝色转变为浓郁的蓝莓色,神秘中暗含高贵。
此夜中秋月,清辉十万家。
池塘里,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几家人一起赏月过节。
庭院内支起烧烤架,叶茂发挥厨艺,腌制了一堆肉类,还有不少海鲜。
傍晚时分,众人坐在院内一起bbq,叶茂一边烤串一边和几人说笑,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不时嬉戏打闹。
酒杯里倒映着云城的月色,清风徐来,荷香泛金卮,杯酒从容,歌且从容。
长条餐桌上有厨师烹饪好的一众菜肴,螃蟹和月饼是中秋必备品。
文白景拿过一只螃蟹,专心的剥壳拆蟹腿,忙好后,递给身旁的叶蓁蓁,“尝尝新上市的螃蟹。”
叶蓁蓁接过螃蟹,眉眼温柔,两指拎着长柄勺,认真的品尝起螃蟹,吃了一口后,靠在文白景肩头,撒娇似的说:“老公剥得螃蟹真好吃。”
他们分开那几年,每年中秋节,叶蓁蓁都会收到几箱大闸蟹,准时准点,没有一年遗漏,那时她总在中秋节的深夜,蒸一大锅螃蟹,一个人眼泪汪汪吃螃蟹,吃到撑也舍不得放下。
文白景声音很轻很轻,又足以让她听清楚:“有没有12年的螃蟹好吃?”
叶蓁蓁在他肩上止不住的点头,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嗯,和那年一样好吃。”
钟离坐在她身侧,鸡皮疙瘩掉满地,对大秀恩爱的两人实在无语。
叶茂将刚烤好的羊肉串端上桌,陆羽拿起羊肉串咬了一口,竖起大拇赞不绝口:“味道真的不错。”
话未说完,陆羽拿起羊肉串递给身侧的文白景,嘴角留着油说:“小舅子的手艺真不错,快尝尝。”
“那是我小舅子。”
“我这不是随你喊嘛。”
文白景慢条斯理地接过来,刚拿到嘴边,心里好一阵恶心,他眉头一蹙,将羊肉串放到餐盘中。
陆羽手肘捣了他一下:“怎么不吃?”
文白景摇头,飞快闭起眼,强压胃肠中翻涌的酸水。
陆羽随口调侃:“你不会是有了吧?”
文白景不敢开口,只觉得肠胃一阵搅动,摆手否认。
陆羽突然放下肉串,像是发现新大陆,大声笑起来:“你肯定是有了,又开始想吐了对不对?”
文白景没有理他,骤然睁开眼睛,跌跌冲冲朝屋内跑去。
陆羽跟着站起身,笑得直不起腰,一脸幸灾乐祸:“哈哈哈,你的好日子又来了!”
见他发神经,钟离的眼神扫过来:“你不去看儿子有没有吃饱?”
陆羽老老实实去儿子身边坐下,摸着儿子脑袋问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再吃点。
叶蓁蓁笑得肚子痛,擦着眼角的泪,直夸钟离驭夫有术,要和钟离讨点经验。
文彴约跑到母亲身边,歪着脑袋问:“陆叔叔说爸爸有了,有什么了?”
钟离拉起文彴约的小手,细声细气的说:“别听你陆叔叔胡说八道,他喝多了。”又摸着文彴约的脸蛋说:“点点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文彴约一脸调皮的笑意,挣脱开她的手,活蹦乱跳地跑开了。
面对这个伶俐可爱的女儿,叶蓁蓁有时候很无奈,点点是个小人精,叶蓁蓁根本哄不了她,小姑娘只听爸爸的话。
钟离神秘兮兮地问:“你不会真的有了吧?”
叶蓁蓁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好像晚了一周。”
钟离惊呼一声,叶蓁蓁拉了拉她衣袖,示意她小点声,钟离立马意会,压低声音说:“你老公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啊?比检测仪还准。”
叶蓁蓁推她一把,又凑到她耳边提醒:“先别声张,检查了再说。”
钟离拿过她的餐盘,不让她继续吃螃蟹。
叶父叶母和王优围着几个孩子转,一刻也不曾松懈下来。
宴会散场前,众人一起举杯相碰,送走亲友,文彴约玩得太累,乖乖洗完澡睡觉。
文白景夫妻两人牵着手,在院内散步,谈起可能会迎来二胎,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风月无尘,鸳鸯为侣,她终于长在他的十亩荷塘,亭亭玉立,袅袅多姿,冷香飞上诗句。
两人聊着天突然心血来潮,准备去夜游古镇。
司机将两人送到景区门口,他们牵手步入景区。
古镇夜景甚至美丽,古香古色的建筑,屋檐挂满古朴灯笼。游人接踵擦肩,古装小女孩,热恋情侣,中老年夫妻,形形色色的游客穿梭在古镇。
游人在拍照,观夜景,在惊叹,在欢笑,穿着灰的、绿的、白的、粉的、蓝的衣裳。
夜半阑珊,暖灯与夜色呼应,江畔古月照今人。
文白景揽住她的肩,踩着青石板路,于金色光影之中前行。
叶蓁蓁兴致盎然,难掩激动的心情:“老公,古镇的夜景好漂亮。”
文白景语气平和:“当初我对你说夜景很美,是你不愿意夜游古镇。”
叶蓁蓁歪着脑袋,附在他耳边低语:“我当时怕你带我去开房。”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
文白景一时语塞,微微有点气愤:“我在你心里就不是好人吗?”
叶蓁蓁露出狡黠的笑意,勾住他的手指:“我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最后不也没有防住吗?”
“话不能这么说...”
三秋桂子,十分皓月,他们又一次坐上乌篷船泛舟于古镇,一只只乌篷船在碧波摇晃,漾起如幻的粼粼波光。
来往交错的乌篷船,穿梭在湖面,他们跟随船儿摇过藤蔓缠绕的石拱桥。
叶蓁蓁晃了晃有点发麻的腿,酒窝里有璀璨的光影流淌:“那年你是不是故意给我送螃蟹?”
斑斓之色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矜贵气质中透出沉稳,文白景笑得有几分深意:“螃蟹好吃吗?”
叶蓁蓁抬手轻触他凸起的喉结,“你当时没安好心。”
文白景倒也坦荡:“我用几只螃蟹讨到了老婆。”
“还是我比较厉害,一碟桂花糕就搞定了你。”
“说真的,你把我骗到手以后,好久没有给我做过桂花糕了。”
“明天就给你做好吗?”
“嗯,老婆真好。”
“我是怕你被别人的桂花糕骗走。”
…
两人相依相偎,叶蓁蓁半躺在他怀里,目光清莹透亮:“你还记得我们重逢的那天吗?”
文白景替她拢了拢开衫,双手交扣在她腰间,言辞温和:“2012年9月13日。”
叶蓁蓁伸手覆在他的手背,把玩起他灰蓝色的袖扣,声音里藏着无尽缱绻:“那天是2012年9月13日14时。”
文白景眼神垂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恍然大悟:“嗯,。”
两岸影影绰绰的灯光里,有个白裙胜雪的女孩,她身侧站着一位孤傲清爽的男人。
“叶蓁蓁,你为什么红了脸?”
“呶!是灯笼映红的!”
“你也可以做寒岁松,长在高山,坚韧挺拔,临于雪巅。”
“为木当作松,松寒不改容。”
…
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两人随乌篷船一同摇晃,携手向前,行在江南。
“你关于爱情的第三个愿望,实现了吗?”
“嗯,谢谢你达成我的愿望。”
“蓁蓁,那也是我的愿望。”
两岸斑斓灯光倒映在湖面,如同一尾尾五光十色的鱼儿在水面游动嬉戏,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宛如成千上万条青鱼衔尾相随。
河畔两侧那一方方明亮的窗户,是威士忌里的一方方冰块,它们将一个个快乐的音符串联起来,连接成一段温柔缠绵的时光。
船夫又一次唱起民谣,他们的十二载春秋就在这一曲民谣中度过,他们还有许多许多个十二载光阴,许多许多场淅淅沥沥淅浙的烟雨。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心上人在身边,岁岁年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