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染清霜，云城暮色凉。
    深夜书房亮着灯。近来频频失眠，叶蓁蓁怀里抱着只毛绒绒的玩具，对着电脑刷同城微博。
    看见个段子，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往下一翻，是则情感语录，下面是许多伤感的评论。
    夤夜适合反刍和回忆。伤痛似昼伏夜出的猛兽，只在夜浓时张开血盆大口，啃食脆弱不堪的灵魂，以利爪生生剥下毛发，用咬合力十足的尖牙撕扯血肉。
    每个人都在伤感，她不敢继续看下去。文白景一点点退出她的生活，老树根似的纵横交错在心底盘虬。
    “分享一个省钱小技巧：在商场看好某款衣服，去网上买件同款，接着在商场把这件衣服买下来，用网上买的衣服拿去店里退货。这样，你就能以淘宝的价格买到商场专柜正品的衣服。”
    滑动鼠标时，她无意中看见这则微博，好奇之心驱使她点进去。
    “博主，这招可行吗？”
    “真的假的？不会被发现吗？”
    “商家会不会报警啊？留案底就麻烦了……”
    ...
    博主洋洋得意的回复：“我在某店铺实践过了，并且大获成功！友情提醒，在同一家店里，金额不要超过三千，否则可能接到传票！”
    气焰无比嚣张，语气不乏炫耀。
    “博主威武！”
    “我们也去试试！”
    “这不好吧！”
    ...
    “用小聪明不当得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己没道德，反而教别人也干坏事！没有道德底线和礼义廉耻！”
    想到白天用此方法退货的顾客，叶蓁蓁气不打一处来，打字的手不停发抖。噼里啪啦敲完字，忿懑的按下回车键。
    她的发言激起千层浪，很快被众人群起围攻，言辞不乏辱骂和讽刺。
    “装什么道德卫士！”
    “人家分享生活，不喜欢可以不看！装什么高尚！显得你！”
    “没准儿在网上正气凛然，现实生活中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
    眨眼间评论铺天盖地而来，将她骂得体无完肤，毫无招架之力。她不停敲击键盘，无奈一拳不敌众手，很快败下阵来。
    个人微博的评论区瞬间沦陷，侮辱咒骂之词不堪入目。
    担心被扒隐私，无奈之下，她将微博设置仅自己可见的权限。委实气不过，又注册了小号继续和网友对线。
    原本就失眠的她这下更是无法入眠，仿佛打了鸡血般。
    网友越骂越过分，从不堪入目到恶毒诅咒。
    实在骂不过，也无法和这群人讲道理。她愤懑的合上电脑，坐在椅子上平复了许久。
    很想发动亲友参与对线，思索半晌后还是作罢。
    余光瞥见左手腕斑斓的光芒，熠熠闪烁于暗夜。她抬起手，指腹轻柔的抚着那朵莲。亮闪闪的光被遮挡，自指尖流淌进末梢又流经心脏，细碎的光在心上辗转。
    人，蓦然安静下来。
    文白景此时有没有睡？在做些什么？
    对着手机不停发呆，她始终下不了决心拨电话。
    云城的冬夜，分外漫长又无比煎熬。失去曾拥有过的人，心态无论如何也回不到最初未曾拥有的时候。
    御都会，文白景几人正在喝酒。
    打开烟盒，只剩下两支，他侧过脸熟练的点燃。齿间的烟，升腾起烟雾，熏的他不由得眯起眼眸。
    抬手松开颈间的领带，仍觉喉咙发堵，又解开两粒纽扣。
    “这些人太过分了！”陆羽捧着手机，语气裹满愤怒，“你看看，这些网友既无耻又无知！把偷奸耍滑之人的言论奉为圭臬！”
    说着把手机拿到文白景眼前。
    微博上关于以假换真的言论激起众多网友的关注讨论。发表正义言论的网友被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一方，骂得抱头鼠窜。
    面对评论区跃跃欲试急欲效仿的网友，文白景捏了捏鼻梁。
    “我们公司也遇见这样情况了吗？”文白景推开手机，淡淡发问：“最近有没有听见类似的汇报？”
    “我们公司目前没有。”总助小朱放下酒杯，满脸认真的回答：“从商场和同行交流中得知，关于消费者借假换真的事情，近来越来越多。网购开始风靡，许多小厂家做仿货，有些舍不得花钱买正品的顾客买假货。钻以假换真这个空子的人很少，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想出来的！”
    端起酒杯，文白景抿了一口酒，手指轻敲着酒杯。
    清脆的声响，很有节奏感。
    陆羽激动的站起来，怒气十足：“关键，这帮老鼠屎还知道金额不能超过三千。他们多少懂点法，知道低于三千不会被立案，也拿准商家害怕影响生意不愿意费时费力去告他们。现在居然明目张胆的在网上分享做坏事的经验，这样下去放任不管，网友从众效仿，小品牌没好日子过。”
    吴律师放下话筒，缓缓坐下来。思考片刻，“退货调包行为实质上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使用欺骗方法骗取他人财物，符合诈骗罪的构成要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诈骗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即构诈骗罪。立案标准是三千元。”
    而后喝了口酒，补充道：“金额未达三千元，也可以通过民事诉讼追究买家法律责任。”
    文白景将酒一饮而尽，冷声道：“这些人成功一次就会做第二次，他们不会在一家店作案两次，但肯定会去其他品牌故技重施。联系其他品牌和商户，把以假换真的顾客信息汇总，等这些人诈骗总金额达到一万以上再去起诉。以儆效尤，只有这样才能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表情依然是极平淡的，言辞间却是毫不手软的冷漠和决断。
    陆羽有些困惑，发问：“万一客户留下的信息不真实，怎么办？”
    几人陷入沉默。
    吴律师轻推了推眼镜，“如果这些商家当场报警，去派出所做笔录，登记了个人真实信息。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条，我们可以向公安机关申请查询或者委托律师代为处理。”
    文白景将指尖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颇用了几分力度。而后慵懒的躺进沙发，修长的手指来回把玩着手机。
    “不知道云城报警的商家多不多...”陆羽慢吞吞冒了一句。
    总助边看手机，声音有些兴奋，狂拍大腿说：“销售部的工作报告，提到今天吾悦门店也有人以假换真，店员当场报警……”
    “吾悦？”
    正在沉思中，闻言，文白景一怔，身体也僵硬了数秒之久，手机自指腹滑落，钝角猛地砸到大腿上。
    整条腿瞬间发麻，腿部的筋络骤然收缩，抽痛感令他打不直腿。
    不知怎么的，心也随之收缩成团。
    “是的，吾悦门店。报警的店员叫叶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