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梁盐泽之上。
遮天蔽日的黄沙肆意飞舞。
随着沉闷厚重的铁蹄之声。
连整个盐泽,甚至包括耸立于盐泽上的孤山,都隐隐颤动起来。
歧字大旗迎风招展。
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头上戴着黄铜鬼脸面具。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两千虎骑。
在见到诸侯联军的一瞬间,也几乎是一同加速,犹如一把锥形的尖刀,向前刺去。
当接近到十余丈之时。
诸侯联军甚至能看到那些面甲里,透露出来的森然视线。
下一刻。
便见到这些狼骑,纷纷回身抽弓。在高速行驶中,前把推泰山,后把掖弓弦。
只听“嘭”的一声,无数弓弦响彻之音,仿佛汇聚成一股。
接着,是满天尖锐利啸,铺天盖地的向诸侯联军冲来。
面前方圆二十丈土地,被瞬间清空。
还没等诸侯联军缓过神来。
迎接他们的,又是一杆杆如森林般茂密的长枪。
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又似一支无物可阻的锋刺!在人喊马嘶的惨烈嚎叫声中,向敌军腹部狠狠插入。
却在诸侯联军即将反包抄之时,由那员金甲大将带领着,瞬时往后一撤。
随着第二轮箭雨落下,盐泽上又出现一片血色的真空区。
与此同时。
剩余的歧军也动了。
借着前方那两千铁骑为他们撕开的口子,带着一股直冲霄汉的爆裂杀意,全数压了上来。
每一名歧军都脸色潮红。
连带着胯下的马驹,也都受到刺激一般,兴奋嘶鸣。眼中慢慢是赤红一片,冲锋之际,也更加迅捷。
诸侯联军乱了……
想第一时间去寻找自己的主将,却四顾无人……
此时各路诸侯,哪里管的上这些军兵?
就在李昌平现身的一瞬间,是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好给他们逃命之用。
“殿下!”
却在此时。
那带领歧军的金甲身影,终于是冲破重围,来到了李昌平面前。
而只用一眼,他也是认出了此人是谁:
“宋文通,在十二峒多年,你这行军打仗的本事,倒是没有落下……”
“臣不敢贪天之功!”
金甲身影甩蹬离鞍跳下战马。
却没半点犹豫,单膝点地,抱拳拱手道:
“臣为一时之贪心,出走十六年。未曾想竟使岐国落魄至此,多谢殿下救岐国于危难!今后臣愿戴此面具,助殿下重开社稷,复转乾坤!”
“看来,这歧王你是不想做了……”
对于宋文通态度,李昌平倒是很满意。
此人当初也是胸怀大抱负之人,半中间误入歧途。
现在能找回初心,也算他识相!
不过陨生蛊却是不用想着要回了……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今后你便恢复本名,为孤麾下大将。那歧王位置,就交给你王妹吧……她比你,更像李茂贞!”
“谢殿下!”
随着宋文通再次俯首。
跟在他身后一众岐军,却是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殿下目光所及,当无我大唐之敌!”
十六年来,岐国军兵早已换了一茬。
现在这些歧军,只认默默守护岐国十六年的歧王,和救他们妻儿老小免遭灾祸的李昌平。
至于宋文通?
为君不能守土,抛弃子民的人,又怎配为王?
如此安排,当为最好!
“你在此地收拢降军,将龙泉宝藏尽数收取,孤还有事要做!”
嘱咐了宋文通几句之后。
李昌平眼睛微眯,却是看向了那尚未坍塌的中央密室。
已是隐隐感觉到,那里有人等候自己多时了……
————
步入龙泉密室,虽早有准备,但李昌平依旧是被眼前的恢宏所震撼。
巨大的龙首栩栩如生。
即便残破,可仍闪耀着寒光的爪牙似要择人欲食。
而在那龙首面前,一座散发着威严庄重之气的龙椅边上,却有一道黑色身影席地而坐。
正是袁天罡!
“你来了?”
似乎早有预料般,他并没有回头。
挥手间,也不知从哪,挚出一坛尚还贴着封条的酒水。
“这一刻,本帅等候多时了!今日你我,可否共饮一杯?”
说完,也不等李昌平拒绝,当即将面前的酒盏斟满,而后又同样从一旁的废墟中,挚出一个酒盏。
“果真不愧是大帅!”
见到此幕,李昌平也毫不胆怯的坐到了他对面。
可再次迎上那双狰狞可怖的瞳孔。
他发现,袁天罡变了。
没有了往日的唯我独尊,也没有了之前的凶悍霸道,戾意毕露。
此刻留存于那双眼眸的。
只剩下了如岁月沉淀般的深邃,和似平静湖面样的温和。
他仿佛真的像一个看淡了所有的老者。
只往面前一坐,连李昌平心境都跟着沉淀下来。
不自觉的端起面前茶碗轻抿一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重归寂静。
时隔良久,袁天罡终于艰难的抽动起牙齿。
或许是被牵扯了胸前伤口,沙哑的嗓音更隐含着一丝痛苦。
“怎么样?苦么?”
“不苦,却忧……”
细细品味舌间酒味,李昌平淡淡道。
袁天罡却是笑了起来。
“呵呵……这酿酒之方,可是开元年间,本帅向那李太白讨要的。他的酒,天下唯此一家,曾有多少文人武将求之不得。你居然不喜欢?”
“可惜了……”
再次端起面前的酒盏。
李昌平没有再饮,只是将其洒倒在地上,目露沉凝之色:
“虽是同样的酒。但太白品的,是那盛世风流!而孤品的,是这离乱与哀愁……”
“哈哈哈哈……”
袁天罡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再没有痛苦,只剩无尽的畅快:
“那殿下觉得,这酒可会再复甘甜?”
“当然!”
说这话时,李昌平没有一丝犹豫,同时目中绽放出了,几乎可将眼前所有一切洞穿的精光。
“好!”
大吼一声,袁天罡一把将酒坛提起。
下一刻,那本已开封的坛口,就被一股雄浑内力所封住。
接着,又猛的往地上一砸。
想象当中的酒坛破碎声并未出现。
就见这坛酒,被真气包裹着瞬间洞穿地面,一路向下穿梭而去。
“那臣……便将此酒埋于这里!”
“若将来有朝一日,殿下能品味出其中甘甜。便请赐臣一杯,也算全了这三百年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