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婴插好了宝剑,推开大门。
大门多年未曾开启,轻轻一动,门轴上就传出刺耳的铁锈摩擦声。
铁门一开,忽而起了一阵阴风,刮得院中百草折腰,老树枝叶呼啦啦作响,阴森恐怖的气氛一下烘托了起来。
“哎,你那剑借我看看?”
我当然没有被吓到,开玩笑,从小在坟地里睡觉的我,这场景都看麻木了。
“那可不行,这叫‘燕支’我师父留给我的,看家宝贝。”
秦子婴这个抠搜货,立马捂住了宝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抢他媳妇呢。
哥们也没当回事,不就是把剑嘛,我师父那把万仞还是许天师用过的宝剑呢!
我们站在了叶家老宅的院子当中,一股老旧之中携带着阴沉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
昔日雕梁画栋的辉煌之景,如今也不过是一座破房子。
我们走过青石铺成的小道,越过中央水池,站在了楼门前。
我伸手去拉门把手,本以为要费一番力气,却不想那大门早就腐坏,我只轻轻一拉,左边那扇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宅子里一股潮湿发霉的怪味顿时钻了出来。
我掩住了口鼻,和秦子婴一前一后进了洋楼。
一楼是客厅,铺着地毯,正对着一个壁炉,地上是厚厚的灰尘,真皮的红沙发倒在了地上,一派衰败之象。
“当地人说,常看见二楼有人影晃动,上去看看。”
秦子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黄铜打造的古旧罗盘。
走了没两步,秦子婴转头看着两手空空的我。
“你不拿个盘子吗?”
我被问的一愣,“又不是吃席来的,拿盘子干吗?”
秦子婴一脸无语,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罗盘,“我说的是这个。”
“我不会用。”
我说的非常理直气壮,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就没用过这花哨的玩意。
“那你把手电打上,我看不清盘子了。”
“这个我行。”
说着话,我从挎包里翻出强光手电。
手电一开,整个洋楼内部顿时亮堂了不少。
二楼是个环形空间,一共有六间房子。
我们踩着楼梯上去,空置了百年的红木楼梯,发出了嘎吱吱的动静,好似就快被我们踩散架了。
我觉得不稳,用手去扶楼梯扶手,却不想尚未用力,那一截扶手便再也不堪重负,哐当一下砸在了一楼。溅起好大一片灰尘。
如此死寂的环境之下,只需轻微的动静,便足以牵动人的神经。
“怎么了!?”
秦子婴听到响声连忙回身问道。
我有些尴尬,指了指脱落的半截扶手。
“小心些。”秦子婴说道。
我们上了二楼,入口直对着一个主卧,房门半开着,里面黑乎乎的看不真着。
秦子婴盯着手里的罗盘,只见指针缓缓转了半圈,最终指向了那间主卧。
“正主在里面,别惊动了。”
秦子婴嘱咐道。
“放心,悄悄地进去,打枪滴不要。”
我从后腰拽出五雷令说道。
秦子婴有些无语,但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随着我们逼近主卧,罗盘上的指针开始不住地颤动。
好像是在提醒我们,里面有危险。
等我们进了卧室,里面有一张半挂着床帘的双人床,正对着的还有一座梳妆台,上面漆皮斑驳,还有一块块早就干涸在上面形成污块的黑红色固体。
房间内仿佛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各种家具首饰散落满地,窗棂破碎,夜风呼呼地倒灌进来。
正当此时,突然一阵琴弦拨动的声音响起。
在如此静谧空寂的环境内,显得尤为刺耳。
好在我和秦子婴都是老手,没有被吓到,而是仔细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秦子婴手里罗盘的指针最终指向了露天阳台。
我和秦子婴缓缓靠了过去,只见露天阳台的椅子上,赫然是一把古旧的琵琶,造型精美,上挑四根细丝,半梨形的音箱左下角上还绘着一朵娇艳的梅花。
眼前一幕,不禁让我想起那个司机说过,那嫁到叶家的女人,是个以琵琶出名的名妓。
正当我想要将琵琶拿起时,猛觉身后传来一阵恶寒。
我猛地回头,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隐约是女子身量的模糊影子。
“在这儿!”
秦子婴看了一眼罗盘,也确定了目标,指向门口。
不等我和秦子婴做出反应,那道黑影却已朝我们飘了过来。
“山雷· · · ”
我本能地掏出一张山雷使者符,准备念咒,但却被秦子婴拦下。
“别动手,她好像没有恶意。”
果不其然,黑影略过了我们,来到放着琵琶的座椅上。
紧跟着,那把琵琶便自动拨弄起了琴弦。
一阵惨惨戚戚的悲切韵律响起,房间内的空气为之一凝。
恍惚间,我耳朵里出现了一个女子低声的吟唱。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女子的语调并不阴森,只是带着浓浓的悲愁。
就连琵琶的琴音都显得那么沉重。
我一晃神,不觉已沉浸其中,秦子婴也站在了原地,低低地长叹一息。
一曲奏罢,黑影没有离去,而是站在了原地,凝视着我们。
“老秦,这· ·”
我出道也有日子了,见过的怪事,没有一筐也有半打,这种情况却是第一次见。
秦子婴收了罗盘,对我道:“替我护法,让她上身说话吧。”
我点点头,站在一旁,秦子婴点起黄符一张,燃起檀香,将身坐在一把乌木椅子上。
“明死暗死冤屈曲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出吾台去,超生他方!”
随着秦子婴念动咒语,我看见黑色影子如被人牵引着一般,缓缓飘进秦子婴身体。
秦子婴头颅垂下,过了两秒,缓缓抬起。
我心知此时已不是秦子婴了,而是那个女鬼。
秦子婴的眼神变得娇柔而破碎,行止也如女子,微微侧过去,以女子柔和的声音对我欠身道:“见过法师。”
我点点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为何被困在此?”
秦子婴幽幽道:“小女子名叫陈好好,籍贯津门,我并非被困,而是在等人。”
我眉头一皱,“等人?谁?”
“叶穆棠,我的丈夫。”
秦子婴说着话,神色变得哀伤起来。
“叶家二公子?”
“嗯· · ”
“他不是死了吗?”
“他,死了?”
陈好好眼眶中瞬间泛起一滴透明的泪珠,望着我,似是不敢相信。
我心中起疑,又问道:“他去哪儿了?不,还是先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陈好好,低头思索了一阵,抬起眼,回忆起来。
民国七年。
叶家老二叶穆棠在北大念书,在一次高官家的晚宴上第一次见到被请去弹奏的陈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