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头一紧,“师父,你没开玩笑吧,这东西就是骗人的,顶多算是古代的化学实验,我们老师都说过了,吃仙丹?我还不如吞一把安眠药得了,死的又快,还没那么痛苦。”
师父闻言也不生气,又从书堆里抽出另一本书来。
“《龙虎还丹诀》?”
我看着这本“年纪”稍小的古书,不知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让我现学现卖,自己炼出一枚包治百病的仙丹?
那我还不如找个医院动外科手术去得了,横竖都是死。
现代社会吃丹药吃死,那可真是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
“天道茫茫,奥妙无穷,斯人不知罢了,这两本都是狐刚子的着作,早就失传了,这唯二唐代和宋代的孤本也是残缺不全,其中的外丹之术,不看也罢,不过里面却记载了,狐刚子手上有两个宝物。”
“什么宝物?”
我急忙问道,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是不是职业病犯了,说话老是说一半搞得我心痒痒的。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师父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诗。
我脑中嗡的一声,下意识回道:“汉武帝的铜盘玉杯!?在他手上?”
师父捋着胡须,微笑不语。
这两句诗出自有着“诗鬼”之称的,唐朝诗人李贺的《金铜仙人辞汉歌》。
这两句诗大家可能不熟悉,但末尾两句:“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可谓是千古绝句,就连教员爷爷的诗词中也有引用。
诗中批判的是汉武帝取捧盘仙人像置于前殿,用于承接仙露炼丹的事情。
但我心念一转,不对啊。
这汉武帝也没炼出仙丹啊,虽然六十九岁才死,在历史上也算是长寿帝王,可终究没有超过人类极限。
师父见状,解释起来。
“《汉武帝内传》中说,武帝曾接见过一位青衣子,号称西王母使者,授武帝真形图,灵光经,还有一枚千年水胆,
汉武帝打造铜盘玉杯,就是为了炼化这枚千年水胆,
不想还不等仙露炼成,武帝便一命呜呼,
呵,秦皇汉武,终也抵不过天命,岁月荏苒,世事变迁,铜盘玉杯还有那颗千年水胆都落入狐刚子手中。”
我随即问道:“师父,难不成你知道这狐· · 狐刚子把这两样东西放在哪里了?”
师父轻哼一声,“何止是知道,他的墓都被翻出来了!”
我闻言一惊,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师父,你还认识倒斗的?”
“哎哟!”
我捂住了脑袋,上面肿起了一个大包。
师父给了我一个爆栗子。
“去!你怎么不盼着师父点好,是河南那边的考古队打来的电话,我在里面有个旧相识,发现了狐刚子的墓,给我打的电话,让我过去一趟。”
“考古队?那他们直接下铲子挖就得了,干嘛给您打电话?难不成挖出粽子了?”
“要是真是带毛儿僵,公家还用麻烦咱们?一梭子过去,神仙也玩完了,说是有几个人中招了,拜托我去处理一下,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师父显得很是兴奋,当即就让我打点行装,准备直杀河南。
我也没敢耽误,给家里说了一声,得跟师父出趟远门。
我妈拉着我的手,说什么出门在外,要听师父的话,不要惹祸,走前还给我塞了五百块钱,泪眼婆娑的,跟我要去赴法场了也似。
我爸倒是没说什么,但转头拿了半条烟塞给我。
“爸,你这是干啥啊,我不会。”
我假意推脱。
我爸直接把我手一握,“别装了,出去别拿别人的烟,去吧。”
我捏了捏半条烟,心头一热,转头便走了。
简要截说,我和师父到了火车站,买了两张去河南的车票。
我们这趟要去的地方是大别山腹地的一座小村庄——九塔村,这地方地处偏远,就连地图上都找不到。
闲话少说,我们先坐了几天的火车抵达信阳市,在这里休整一天,再转火车和大巴抵达商城县,在县城等着考古队的人来接我们。
我和师父放好了行李,从招待所出来,在楼下吃了点烩面,紧跟着便在街上闲逛。
刚转过一个街口,我便看见巷口里出来一老一小两个人。
老头六十来岁,脏兮兮的,穿着破衣烂衫,左手拿着一根打狗棍,斜跨一个破布袋子。
老头身侧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女孩显然是个小乞丐,穿的衣服极不合身,脚脖子露在外面,也不知几年没洗了。
长得倒还清秀,只是头发乱的像鸟窝,神情呆滞,走路也有些僵硬,两只招子直勾勾盯着前面。
正当我好奇的时候,巷子里又跑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同样落魄。
少年拦下了老花子,要带女孩走。
少年说的是当地方言,我虽然听得费力,可隐约能听懂他们俩好像是兄妹。
老花子轻蔑一笑,无视了少年,拉着女娃便要走。
少年伸手去拽小女孩,可不知怎的,小女孩却不认识他一样,对其熟视无睹,自顾自地跟着老乞丐往前走去。
争执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有的驻足观望,有的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
可任凭少年如何叫嚷,小女娃就是不予理睬,就好像丢了魂似的往前走去。
老乞丐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便冲少年厉声道:“你不听话,偷人家烧鸡,我和你妹不要你了!”
周围人一听,原来是个老乞丐领着两个小乞丐,于是便三三两两散去了一些。
少年没有驳斥,但脸色明显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冷厉的凶光。
这下去原本准备离去的众人又转过头,神色不善地看着三人。
眼看着人群越聚越多,有些汉子已经跃跃欲试,准备拦下三人。
老乞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回身对少年呵斥道:“你这孩子!丢人现眼,罢了!跟我走!”
说了一声走,老乞丐右手往少年脑袋上一拍。
这一巴掌一点不重,少年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
老花子瞳孔一震,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自己掌心。
少年冷眼看着老花子,方才还镇定自若的老花子明显有些慌了,回头朝人群赔礼道:“小孩子不懂事,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我和师父在一边站着,看清了全过程。
“师父,迷魂印。”
我小声说道。
“嗯· · · · ”
师父闷声不语,眼睛一眯,看着老花子。
老花子刚要绕开少年夺路而走,却被少年一把抓住身边女娃。
女娃一愣神的功夫,眼中略过一丝清明,整个人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少年,有些发愣地问道:“哥?咱们不是回家吗?”
老花子看着恢复神志的女娃,满脸骇然之色,又和少年对视了一眼,旋即顾不得别的,慌忙夺路而逃。
我和师父正好堵在了老乞丐的去路上。
老乞丐没和我们对视,低声下气地说道:“二位请让让,我老花子身上脏,别污了您的衣服· · · ·”
“道友,这么急,去哪儿啊?”
我往前踏了半步,冷冷盯着老乞丐。
老乞丐身子一顿,紧跟着抬眼看向我,眼底闪过一抹凶光。
“小道友,莫坏了规矩,且让路,我有谢。”
老乞丐怕旁人听见,故意把声音放的很低。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低声怒喝一句,随后一掌拍向老乞丐面门。
老乞丐神色一凝,连忙躲过我一掌,紧跟着打狗棍朝我膝盖点来。
我抬腿要躲,却不想老乞丐使得是一记虚招,真招在右手。
一个恍惚间,他已然单手成掌朝我天灵盖砸下。
我刚要动手,电光火石之间,却听得一声哀嚎,老乞丐已经倒飞出两米开外。
师父冷哼了一声,衣袖鼓动,轻飘飘落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我还离的这么近,愣是没看清师父的出手。
老乞丐倒在地上,一口老气,差点没喘上来。
少年拉着小女孩站在不远处,奇怪的是,就连小女孩脸上也没有半分惧色,只是瞧热闹似的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们这边。
少年更是有着一股远超常人的淡定,淡淡地看了一眼老乞丐,又对着我微微勾了勾嘴角。
这一番动静,招来了警察。
我和师父还有两个小乞丐和老花子照例被带走盘问。
有道是:“人心似铁非是铁,官法如炉真如炉”。
任你是铜铸的罗汉,铁打的金刚。
一旦进了有司衙门,过了三回热堂,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老花子就是个例子,先前被警察带走时还一脸怨毒地盯着我,气鼓鼓的像只没毛儿癞蛤蟆。
等进了局子,一坐上老虎凳,拷上精钢打造的银色小手镯,也就泄气了。
一股脑将多少年来做下的拐卖儿童,采生折枝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吐露出来。
老乞儿原来是个拍花子的惯犯,在各地流窜,犯下了起码三五十起案子。
仗着以前和江湖术士学过两手掌中迷魂印的左道之术,拐卖了不知多少孩子。
他将孩子拐来之后,样貌好的卖到山区做童养媳或是养子。
要是样貌不好的,就折断手足,割去耳鼻花了脸,丢到街上博取人们同情,借此敛财。
此人行踪飘忽不定,加上手段有些匪夷所思,所以多年来一直逍遥法外。
老乞丐的事情很快交代完毕,被暂时收押在派出所,接下来免不了进号子,上法庭。
这等大恶之人,该蹲大狱蹲大狱,该枪毙枪毙,暂且不提。
那两个孩子的身份也查清楚了,三年前父母双亡,家里亲戚霸占了房产,早早出了河南,据说是去了南方。
警方给二人联系了福利院,妥善安置,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我和师父有点不好办。
单说做笔录就是个麻烦事,车轱辘话来回问,程序极其繁琐。
我算是“二进宫”了,也有经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所以只说我们是看那老乞丐行踪可疑,像是拐卖儿童,于是拦下盘问,结果他突然袭击我们,我被迫还手。
可饶是我在隔壁说的天花乱坠,将我和师父包装成了见义勇为的三好青年和人老心不老,还想为社会发光发热的老干部。
可师父却在隔壁一个劲拆我台。
他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张口就是老黄历。
说什么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净说些有的没的,还把我们俩的道士身份暴露出来,搞得人家警察同志一个头两个大。
我们俩的口供对不上,以至于折腾了半天,人家还是甩了一句:老实交代。
原本很容易说清楚的事情,现在也说不清了。
好在不多时,捞人的便来了。
“谢谢你了同志,添麻烦了· · · ”
老王对着几个警察不断致谢,好歹把事情解释清楚了,才把我们从号里捞出来。
老王本名王国强,咸阳人,今年刚刚六十二,是这次发现狐刚子墓的考古队长。
“我说马爷,您以后可不能在警察面前说这些了,幸亏我来了,不然您过了年三十也出不来。”
老王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师父和老王很熟,嘿嘿一笑,言道:“也就是如今了,倘若老夫年轻时,撞见此等作奸犯歹的腌臜搓鸟,早就一刀一个,送他去阎王殿了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