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从小就被侯府的奶妈子偷换到乡下养大的半吊子侯府千金,半路当上小千金的姜枣并没有得到加倍的宠爱。
相反,永安侯府上下,皆疼惜姜时妤要回到庄子上,恐无法适应生活,养得跟花朵似得娇娇娥,怎么舍得放回到大自然中接受风吹雨淋?
于是,没有经过姜枣的同意,将她亲娘的反驳声也驳回,侯爷和底下的三个儿子一拍即合,便决定将姜时妤留在了府上。
从小没被爱过的姜枣自然不懂要和旁人分享属于她的东西,在上一世的她看来,本侯府千金的位置本来就只能有她一个人!
既然自己已经替姜时妤受了十二年的苦,那为什么她还能继续过好日子?那她受到的苦难又该到谁那理论呢?
可侯府的人似乎都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自己自私,善妒,冷血,无情。
甚至府内还有些下人看到她那双干枯瘦瘪的手掌,面露鄙夷。
她不止一次地听到过下人背地里议论她,把她和姜时妤放在一起对比,每次都是姜时妤好,她被贬低地一文不值。
日日如此,月月照旧。
到后面,姜枣都觉得自己变了,变得真如他们口中说的那样,喜怒无常,动不动苛责下人,总喜欢去把姜时妤手中有的东西抢过来,发了疯一样地想要将人赶出去。
从抢东西,再到抢人。
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对顾鹤云到底是真的爱慕,还只是因为他对自己不屑一顾,而对姜时妤万般呵护。
是因为嫉妒而心生爱意吗?姜枣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单名一个枣,是因为出生那日院子里的枣树刚好结果了。
而姜时妤……婕妤美好,时运亨通。
这个女孩从一出生就获得了最美好的祝福,在所有人的期待下被宠爱着长大,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时运亨通。
姜枣啊姜枣,你都叫这么随便的名字了,往后过得也随性一点好了。
也许从一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你就不应该奢求旁人对自己有过多的宠爱。
姜枣只能是姜枣,她就应该独自生长,向阳而生。
至于顾鹤云……
他那么喜欢姜时妤,那就去跟肖凌争好了。
反正自己给他下药,他都对自己没感觉,说不定不是有多爱姜时妤,而是宸王本来就不行呢?
要不然怎么到这个年纪,府内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姜枣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合理,顾鹤云,他就是不行!
听完全程的顾鹤云:“……”
走到门口的男子猛地转过头,紧紧地盯着在床榻上缩成一团的女人,垂在两侧的手掌攥成一团,指节处的关节咔哒作响,眼眸中的怒气,恨不得要将这间屋子都点燃。
瞧着胆小怕事,谁知道姜枣竟敢在心里这样想他,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还有,
他不行?
他能让这个人女人在床上哭着求饶!
顾鹤云的眼眸中泛着骇人的寒意,盯得姜枣后背一阵发凉。
有那么一瞬间,姜枣都以为顾鹤云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但是转念一想,顾鹤云本来就不喜欢自己,他看自己的目光向来都是这样不近人情。
不过,装还是要装一下的,免得她对顾鹤云的爱意消失地太快,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自己新想出的‘阴谋诡计’。
姜枣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拢了拢身上的寝被,强装镇定地说道:
“顾…宸王殿下,臣女确实心悦殿下,自三年前归家,初见王爷,臣女便一见倾心,自此以来,便有了必嫁之心。”
这话说得露骨又直接,全然没有臣女子的羞涩,姜枣说得脸颊绯红,却字字清晰。
她要把自己的心思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哪怕对方不在意,但她说了,往后放手离开的时候也算是给前世的自己一个交代。
从一开始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既然这样,那也应该由她来结束一切。
只希望这一次,她和顾鹤云没有了前世的纠缠,也没有那些是非恩怨,她也不会再为了他对姜时妤动手……没了这些矛盾,希望宸王能饶她一命。
顾鹤云听到女孩的心声,内心说不出的复杂。
姜枣此刻微垂着头颅,素白的一张小脸还淌着两道哭泣之后的痕迹,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轻微地颤动着。
她长得确实极美,尤其是这三年,被姜夫人细心呵护地养着,初见时蜡黄枯瘦的小身板如今被调养地白皙饱满。
光是抬眸看向他,都不用说话,便能让他失神好久。
可一旦那抹红唇开口了,各种阴险狠毒、粗鄙不堪的话语吐露出来,硬生生给这份美好蒙上了一层阴霾。
也许是因为能读心的缘故,顾鹤云觉得今夜的姜枣倒是显得颇具诚意,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臣女自知比不上姐姐,无论是才情相貌还是品行规矩,无一样能王爷的眼,今夜还做出这等丑事,实在是自私自利,无药可救!但是!”
姜枣将自己贬地一无是处,像是豁出去一般,抬头看向了顾鹤云。
那双清丽的眸子里头爱意汹涌,凝视着顾鹤云看了许久,炙热的情意好像要将女孩自身燃尽。
眼波流转间,顾鹤云眼睁睁看着姜枣眸中的光亮消失殆尽,眼前的女孩缓缓从床榻上走了下来,屈膝跪在了自己跟前。
“在今夜之前,臣女一直都将王爷当做未来夫君对待,臣女自幼便空无一物,活不下去的时候幸得一位老者施舍,他告诉臣女,若要活下去,自己想要的,属于自己的…都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才是。”
“过往十余载,臣女都是这样过来的,自以为这般便是对的。”姜枣原本只是想骗一下顾鹤云,但讲到真心处,竟真掉下了几滴眼泪,哽着嗓子继续道,“所以才对王爷丢追不舍,耍尽心机。”
“臣女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想要得到王爷的疼爱,臣女是真心爱慕王爷的!”
姜枣哭喊着说完这些,霎时间,房内一片寂静。
屋内的红烛晃荡,愈发模糊了女孩眼前的视线,豆大的泪珠砸到地面上,溅到了里衣上,晕湿了一片。
顾鹤云呼吸骤痛,想要迈出房门的那条腿怎么都抬不起来。
有那么一股冲动,他竟然想要拥眼前的女子入怀,好生安抚。
他想必是疯了才对。
这念头刚起,只见姜枣拭去脸上的泪珠,蹙着眉头强逼着自己笑了一下。像是调整好了情绪,下定决心地说道:
“但是…如今人人都说臣女做错了,爹爹、哥哥们…他们都不止一次地劝臣女不要痴心妄想。”
“这婚约是臣女厚着脸皮向太后娘娘求来的,如今臣女知晓了强扭的瓜不甜,烦请王爷大人有大量,给臣女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明日同臣女一道去求见太后娘娘,一同废了这婚约!”
姜枣紧闭着双眸,额头抵在地面上,跪伏在顾鹤云脚边,有些心痛地想到:
既然知道是那样的结果,还不如早早地断了这根红线,放彼此自由,远好过互相折磨。
古往今来,有缘无分,最是痛心。
她已经痛过一次了,这一次,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