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流右肩吃疼,心神大慌,但见林尘遁逃,不住急气上心,急性作祟,不深想自身实力即便追上也打他不过,只顾着“先追上再说”这一念头。
刚跑出三丈,落脚之处便尽是滑石、树枝、杂草密丛,轻功稍差,则寸步难行。周一流心道:“这种地形,可难不倒我。”急提气运功,身似游龙。在杂乱林地穿行,竟更为灵巧迅捷。
林尘九罡步入第四层,轻功造诣已不浅,九罡步旨在“速度”二字,倘若平地直行,周一流的游龙步,是不及林尘的九罡步的。不消多久,便会被甩得没影。
但此处乃山间林地,树木、阻碍极多,反扼住九罡步优势,反而周一流的“游龙步”,重在一“游”字,这等山林蝮地,与之最为契合。
此消彼长下,林尘竟没将他甩开。周一流心神更禀:“师尊连九罡步都教给他了,我都没机会学,哼!你处处胜我,我引以为傲的剑法,也不如你。这步法定要与你好好比一比!”意气上头,迈步追赶。
林尘见周一流紧追不放,显然卯足劲头,心道:“我若不打他惨些,他定还追。”当即回身一刺。周一流惊道:“你偷袭!”急抬剑格挡。林尘说道:“你再追来,我便不客气了。”周一流道:“你不识好人心,但待我有恩,我决计是要追的。”
林尘说道:“好,那我不客气了!”已知周一流心意,手中剑招递出,一息之间连出三十六剑。剑剑只破皮一寸有余,不伤根本,却也血洒四周。
周一流全无招架之力。本缥缈游龙剑,远比“轻风绵绵剑”精深,周一流对缥缈游龙剑的研习、境界,也比林尘对“轻风绵绵剑”的境界高深。但剑道之事,实没处说理。单以剑法,林尘以弱胜强,犹有余力。
周一流一见血,便既慌了,心中哀呼:“这林尘凶性大发,要当场杀我!”情急之下,只知林尘刺了自己一剑又一剑,血流不止,疼痛不已。却不知剑剑都不深。
但三十六剑齐出,纵使剑剑浅尝辄止,伤势也委实不轻。周一流已化做血人,呆立原地。林尘脚尖点地,顺道跳走,逃出十余丈外。回首一望,周一流呆立原地,不敢再追来。
卞灵惊道:“你打死他了?”林尘道:“没,重伤都不算,只是出血多罢了。”卞灵道:“也是,我见你剑剑都不重。要想杀他,一剑便刺死了,何须出三十六剑。”心道:“这林尘好生厉害,若换作是我,我怕也无招架之力。”
两人隐入林中。周一流吓走三魂七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浑身刺痛,虽林尘始终未动杀意,但周一流却自以为,在生死间走了一着。
想到此处,周一流双眼一酸,竟哭出声来。好不易收敛情绪,一瘸一拐离去,心中骂道:“凶人,大凶人…我打你不过,是生是死,我也不管你了!”
……
林尘复行数丈,忽听风声倏起,三道人影,自草丛中窜出,齐齐抬掌拍来。林尘错身一躲,脚步罡位变化,依次化解三人伏击,问道:“来者何人!”
三人不做回答,齐齐发出尖啸。林尘心道:“魔音千幻?音魔门也要杀我?”当即觉得肺如针扎,气力难续。
三人齐齐扑上,这一番配合,已十分默契。但终究修为稍差,林尘一计“清风拂山岗”,右腿轻轻一扫,三人尽倒在地。
林尘问道:“衙府抓我,我倒理解。你音魔门凑甚么热闹?”一人道:“哼!”不做回答。林尘心道:“都来欺我么?”取出三枚毒镖,径朝三人射去。
“噗”“噗”“噗”三声,三人眼睛一翻,气断魂绝。卞灵浑身激灵:“你杀他们了?”林尘道:“真当我不会杀人么?”
林尘又道:“我不杀他们,他们便杀我。”心中想道:“莫非音魔门知道,那步三心死在我手,所以随同衙府等人来杀我?”
想到此处,不住想笑:“我小小一林尘,活到这份上,倒不枉此一着。衙府、音魔门、紫霞宗、都来与我忙活。”虽处境危险,但反而有闲心玩笑。
行三五里,已到一山腰处,有一岔路口,一东一北两条岔道,林尘心道:“再走远些,便是单绳长道了。这卞灵带着也是无益。走过长道,从此天高海阔,我逍遥自在。哼,那什么污名、骂名,我理他们么?”说道:“你这俘虏,我嫌麻烦,给你放了,你自个躲好。”
卞灵道:“那…那你解开我。”林尘道:“你自个等人解救。我将你解开,你反牵制我,那我如何是好?”卞灵道:“不妥,不妥,我发毒誓,绝不影响你逃跑。”
林尘道:“你那毒誓我才不信,也罢,看在那袅袅娜娜手份上,我帮你藏好些,只待有人经过,你出声叫喊便是。”卞灵听到“袅袅娜娜手”五字,全身一阵僵麻,嗔道:“谁…谁要你…你看在那个份上,你不许再提起此事,否则…否则我与你拼命!”脸皮登时全红了。
回想岩洞数日,当真旖旎难言,过得是苦是甜,还是百滋百味,只有自己才知。林尘道:“不与你多说了。”将她丢入杂草丛中。卞灵“啊”惨叫一声,等回过神来,林尘已无踪迹。
她身受束缚,动弹不得,茫茫山林间,又全是那陌生人,登时吓得哭了出来,但又想这山野间,除却衙府等人外,还有江湖门派中人,若是哭声引来他们,说不得又陷险境。
当下最好计策,是先藏身草中,等待熟人发现。卞灵一计鲤鱼打探,翻自身来,跳入一杂草丛中,闭气凝神,悄悄然躲好。
时间流逝,渐到中午,卞灵心中打鼓,不知是此处太过偏僻,还是衙府等人已经撤离。竟好久没有人路过。卞灵忽想道:“呀!倘若林尘走了,衙府也没寻到我,那我…那我…”想到此处,便觉好生绝望,这天大地大,自己一没手没脚的姑娘,能做些什么?眼泪水颗颗落下。但又不敢出声。
苦等一个时辰,忽听脚步声急响,卞灵藏自草中,全身蜷缩起来,视野因受枝叶限制,只能看到前方数丈外的小路。
卞灵听那脚步频响,心知来人不少,只不知是敌是友,本慌张不已,但转念一想,好多人都要杀林尘,林尘却那般镇定。自己处境虽不妙,但与林尘一比,又算得了什么?学着林尘样子,强自镇定下来。思绪不再零乱一片,定神观察。
她见小路上依次有人穿行,是何人穿行,她看不清,视野受限,她只能看到鞋子、裤管下端。
忽见一紫裙轻摆,卞灵一喜。正是这气息变化,一女子娇喝道:“谁!”出剑似电,刺向草丛中。卞灵道:“师姐!剑下留情!”
那女子听得声音熟悉,那去势凶猛的剑招,竟说停便停,说止便止,当真有违常理。那女子道:“小卞?”卞灵道:“贺师姐,是我。”声音已带哭腔。
原来身穿紫裙的女子,正是紫霞宗贺婉君。她道:“怎不出来?”卞灵红着脸,心道:“我这模样委实狼狈,叫我当众出丑,实…实在不愿。”道:“师姐,不大方便。你可否遣散众人,独自见我?”
贺婉君远赴青宁郡,代师门行观礼,年岁比卞灵稍大,性格自更沉稳。她心道:“听这声音,是小卞无疑。她说不方便,莫非…是没穿衣物?”眉头一蹙,又想:“倘若真是如此,还是压下为好,以免师门名声受损。”朝四方道:“诸位,还请退离十丈,背过身去。”
话语中虽有“请”子,却并无恭请之意。然众人无人敢违背,依言照做,行十丈之远。贺婉君道:“小卞,我已让人散去,你且出来罢。”
卞灵满面羞红,将头探出草丛,缓缓站起身来。贺婉君见卞灵衣冠还算平整,略松一口气,紧跟着即知卞灵难堪所在。
原是被捆得甚是狼狈,贺婉君心道:“确也难怪,我若被捆成这样,宁愿死了,也不想被第二人瞧见。好没面子。”说道:“小卞,你没事吧?”
卞灵道:“没…没事。”贺婉君道:“听吕天官说,你失踪几日,可受人折辱?你这行头,又是个什么章程?”手中长剑一挑,那缠身绳索,已然尽去。
卞灵恢复自由,活络手脚,说道:“没受人折辱。”贺婉君问道:“当真?”卞灵心道:“与林尘之事,是万万不能叫人知道的。唉,也罢,被他抓前,我讨厌死他。现下反不恨他。”说道:“师姐,我失踪几日,实是出城追捕林尘。今日不甚中计,方才如此狼狈,还好师姐来得快,将我救下,除了…除了被师姐瞧见,脸面有些挂不住,便再没什么了。”
贺婉君心道:“小卞仍是处子之相,想来此话不假。”说道:“既如此,你便归宗罢。”卞灵问道:“师姐,这次观礼,宗门来了多少人?”
贺婉君问道:“你还说,本派你先行一步,探听情况。你倒好,正事不做,尽添麻烦。”又道:“也罢,快快解决此事,欧阳冶锻剑将始,不可错过。”
卞灵心道:“呀!师姐还要追林尘,我且帮帮他,不然他定死在师姐剑下。”说道:“师姐,这里的事,全已经解决啦!”随意寻一理由,编造林尘落入山谷,已死无葬身之地。
贺婉君道:“小小邪徒,如此死去,倒也合适。”当即率领众紫霞宗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