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万拳转身离去,深知挑拨离间要把握尺度,若说得太多,便暴露了目的。他离去后暗暗观察,见周一流面色难看,死死盯着擂台,便心知自己已然成功。
若说洪万拳对林尘有多大仇怨,却也未必,只是他见不得他人这般出风头罢了。此刻,林尘以拳化掌,将对擂之人拍下台去,赢得一阵喝彩。
在这当口,不少人已然忘记先前不悦,折服于林尘拳脚,再看适才与他交手之人,阴招险招层出不穷,而林尘巧妙化解,只击下台去,不加以报复、辱骂,实在风度不凡。
刘媚儿正与一群姐妹,俏生生站在二楼,朝小宴擂台看来,听得姐妹在耳边打趣,时不时聊上一些荤话,多是赞叹林尘拳脚潇洒,样貌俊秀,她心中想道:“是我看走眼了,那知这林尘竟有这般本领,难怪红衣姐留他过夜。”
那场中一波暂平,另一波又立时涌动。不等林尘休息,周一流一个轻踏,低空划过,站定台中,怒道:“林尘,我来会会你!”
林尘一愣,道:“周兄,你我一同过来,你若想占擂,我让你便是。”说罢,便走下台去,并不愿与周一流争执。
实也是顾及云清岚面子。周一流怒道:“我叫你下去了么?我要与你对决!”他怒气冲冲,早已无了理智。
林尘听后停下脚步,一时怒气心起,觉得这周一流好不识相。他心道:“此子反复无常,实非可深交之人,也罢,既然如此,便斗上一斗,也无不可。”他回身道:“请吧。”
周一流按耐不住,脚踩游龙步而来,那步子轻盈无比,好似水中的游龙,林尘登时觉得大为棘手,一拳轰出,被周一流侧闪而过,随后欺身一肘,好在林尘反应迅捷,另一手用作格挡。
林尘眉一皱,但觉格挡那手酥酥麻麻,有如被雷电掠过一般。他轻轻甩手,心道:“这周一流吃了枪药不吃,先不说我二人有些许交情,即便没有交情,也不至下这般重手。”
周一流使的那记武技,名为“雷牛顶”,气劲凝聚与肘,那怕仅擦身半寸,便可让人宛若雷电贯体,通体麻痹,再难动作。
他没能开窍,连入门都不算,一是因为此武技确实难,二是周一流天赋寻常,性子急躁,见久练而无成效,便再无心去练,日久荒废,造诣仅停留在一招半式上。
不等林尘休息,周一流大喝一声,攻势再来,他飞身一脚踢来,势大力沉,林尘一手拨开,一拳朝面门砸去,周一流轻哼一声,突然傲气自生,心道:“师尊这般看好你,我偏要看看,你有何独特之处。”旋即颇为不服,竟不去用厉害武技,单以正平拳相对。
他拳法造诣粗浅,加之一身高超武技,打心底瞧不上正平拳,且自视甚高。可对拳三两回合,便大感不敌,知晓林尘难缠。急换招式,同时心中大气。
林尘找到节奏,稳扎稳打,与周一流战得平分秋色,各不相让,正是场龙争虎斗。又是一拳,周一流暗暗流汗,不得已用出“铁心拳”来,此拳来历颇大,共有五层,品质极高,可算作入流武技。
天下武技,粗分可分两类,不入流与入流。若是细分,那可真是五花八门。林尘所使得正平拳、刘青云的升龙爪、王柔的柔春手,均为不入流武技。
但柔春手品质颇高,升龙爪势头刚猛,若是研通透了,却也不弱,品质远在正平拳之上。周一流这“铁心拳”,自小开始专研,如今年至十八,堪堪第一层登堂入室。
但尽管如此,用出的刹那,便已然技惊四座,但见周一流拳缠乌光,好似玄铁一般。与先前众人的武技招式,截然不同。
一时间惊声四起。洪万拳心道:“入流武技?这等武技何其罕见,这周一流来历只怕颇大,益结好不结坏,宴会后,且将他揽住交流一二。”
冯红衣蹙眉,则是想道:“此人下手无轻无重,武技又颇为高明,再战下去,只怕林郎讨不到好处。”她心中已有叫停之意。
再看那场中,林尘果真节节后退,不敢与周一流铁拳硬拼。忽的,他心急之下,竟露出了极大破绽,拳招偏差了三毫!周一流抓住破绽,挺步向前,一记铁心拳中的“肝胆相照”,直砸上面门。
这一击之下,林尘并无选择,要么以正平拳硬拼,要么被砸中面门。然周一流那铁心拳,拳芒乌黑,怕是连玄铁都可砸弯,林尘那正平拳如何相拼?
冯红衣手足心冒汗,暗暗紧张心系那情郎,心中怨道:“无仇无怨,怎么下手这般重?先时还觉得这位公子呆呆愣愣,颇为有趣,如今看来,不过是个内戾之人。”当下站起身来,就要阻止。
林尘被逼无奈,果真以拳硬拼,周一流傲然心道:“拳脚无眼,你要硬拼,待会伤筋动骨,可怨不得我。”当即拳速更快,全不理会这招,若是砸实了对方,会有多惨的后果。
然这刹那功夫,林尘突然一记变招,瞬间收拳,抬腿。
一寸长一寸强,一脚先踢在周一流脸上。直将周一流体飞丈余高来!
林尘的正平拳,已到收放自如的地步,而周一流等一干天骄,远没到这般境界,哪里料想到,林尘可中途变招,由拳变腿,且毫无违和,自然而然!
周一流铁心拳虽厉害,但林尘拳脚结合,变幻莫测,关键时刻,出其不意,便可反败为胜。
林尘眼神历色一闪,若寻常比武,他此刻已然可收手。但他见周一流浑身戾气,与自己好似大仇,若就此收手,对方定会不依不饶,皆是反倒自己陷入险境。加之周一流出手之狠,甚过湖子真、王柔等人,让林尘心中憋闷,好歹同行一场,翻脸便罢,比他人更狠!
他心道:“好个周一流,平白无故下重手,那我也不留情面了!日后你若叫你师尊来欺我,天大地大,我跑便是!”当即凭空一跃,使出清风腿中的“清风拂山岗”,凭空跃起的刹那,连出三腿。
一腿踢在周一流腹部,一腿踢在周一流右手,一腿踢在周一流脸上,三腿之快,便好似一腿般,顷刻只见周一流倒飞出台,鼻血横流,狼狈不堪。
湖子真心中一秉,“此人适才是故意露出破绽,引得那外来人冒进,再顷刻变招,夺得胜利!他的拳法怕已经修到登峰造极,当真厉害,厉害!”
与林尘切身打过,此刻心服口服,林尘那冷静处理,设局做套的能力,实也给他上了一课。湖子真心想:“我虽称拳、棍双绝,但拳是拳,棍是棍,使拳时便不能用棍。若能和他一般,先全心将一招练到极致,便可在两者之间,加极多变化,实力更上一层楼!”
何止湖子真,不少年轻天骄,甚至打算重拾正平拳法,然而他等却不知,正平拳虽朴素平凡,但修行至第二层后,难度便会暴涨,想练到林尘这般境界,也绝非容易之事。
冯红衣心中大喜,但又知周一流来历不凡,恐林尘横遭针对,便做起了善后之事,让两名丫鬟,带着周一流去安抚伤口,随后说了些场面话。
周一流心中大怒,却被冯红衣一番作为,堵在了口中,有苦说不出来。
冯红衣与众宾客应酬,实则心中全扑在那林郎身上,尤是见他大展风采,当真少年英姿,一时无二,心中早已小鹿乱撞。恨不得软倒在他怀中。
……
小宴结束,各方散去,林尘亦要离去,冯红衣暗中挽留,林尘笑道:“红衣姐,你这般做,不到倒将我显得里外不是人了?日后让他们知道,非得骂死我不可。”
他看不惯刘青云以势要挟,上擂破局,出尽了风头,如今宴会结束,他却要留下,不也应了刘青云的“夺魁者享美人”打算吗?
冯红衣一把抱住,柔情道:“那刘青云以势裹挟,我心底厌烦。但你确是我真心相邀,又怎能相提定论?”
说话时颔首低眉,两颊微红,当真似待放的红花,欲遮还羞,欲放而未放,却惹人遐想无穷,心神荡漾。
此景此色,多少男儿一生不可求,偏偏主动贴上林尘。若他再是拒绝,才是真正虚伪,弃美人于不顾,畏畏缩缩,实与懦夫无异。
林尘闻言也觉有理,心道:“我与红衣姐你情我愿,双修各自有益,不存在要挟之说。便是外人知道,说我里外一套,以此骂我又如何?我自问心无愧便好,我又何必在乎?”
“且我与潜龙帮交恶,黑白磨盘也临近三十六圈,何不借此机会,再加把劲?”
他逞威过后,只余风流,戏道:“红衣姐,我依你便是,今夜我俩煮茶论酒,抚琴奏曲,自个快活。”
冯红衣羞不自胜,附耳轻言,热气打在林尘耳上,“我身处含春楼,但并非随便女子,我待会叫媚儿妹妹,帮我备几件花衣,你喜不喜欢?”
冯红衣羞赧无比,不敢直视林尘,只心中道:“那花衣太过艳情,我先时瞧不少姐妹穿过,还曾骂他们骚蹄子,尽想勾引男人。当时还说:‘我冯红衣便是有心上人,也绝不会穿这等衣物,白白轻践自己。’,现在想来才是明白,若遇到心爱之人,便恨不得将全身风采,全展现出来,穿花衣却也心甘情愿了。”
想到此,她紧咬嘴唇,不免升起一丝不必要的忧心:“若林郎觉得不美,可怎生是好。”
……
含春楼外,众宾客散尽。
周一流惨败而归,受伤不轻,林尘跃起踢来的三脚,力道颇大,且速度极快。周一流运以气劲,护住了脸庞,但另外两处,却没能护住。
指使右臂骨折,小腹绞痛,淤青一片。他实不知,林尘尽管心中发狠,但最后仍是受力了,否则他莫说自个回家,便是站起身来,怕也困难。
他强忍一身疼痛,正朝衙府行去,洪万拳大步而来,道:“周兄留步,你身受重伤,最近城中大乱,家住何处,我且送你一程。”
周一流瞧见洪万拳走来,心中想道:“此人与我素不相识,竟这般热心,再看那林尘,挑拨我师徒,骗我、戏我、如今又伤我!”一时大受感动,道:“多谢洪兄相助。今日若无你提点,我定还被蒙在鼓里。”
洪万拳心道:“此子尚没回过味来,我且先博他好感。”说道:“那里,周兄赤子之心,难免识人有误,这是金创药,你且拿着,吃下去会好受一些。”
周一流服下两颗,但觉体内疼痛剧减,果真舒服了许多。两人拐了个弯,洪万拳见已差不多,便先行告退,徒留周一流一人行于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