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日您将我喊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来,标儿,你不是有问题要问他吗?”
“罗青,上次你说过要延长大明的寿命,就必须从改变田地、赋税、徭役制度下手,徭役制度我们已经改进了,可田地和赋税制度呢?你说谁的田地多,谁交的税就多,可据我所知很多百姓交出去的粮被当地的官员经常克扣,这该如何是好啊?”
“诸位不知听过“淋尖踢斛”这个词语吗?”
众人纷纷摇头,只有朱标问道:“你说的斛不会是装粮食的容器吧?”
“正是,在我们后世看来,明朝的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其中纳粮是百姓交纳赋税最主要的方式,粮食是用一种叫做“斛”的容器来装的,百姓将粮食放进斛里,先称重,计算自己完成的粮食份额,谷堆要按尖堆型装起来,会有一部分超出斛壁,收粮的官吏用铜尺在斛口上面这么一刮,高出斛口的部分就被刮到了斛外,百姓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交的公粮被刮到地上,也不敢吭声,因为这部分照例是不退的。”
“官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斛壁猛踹一脚,超出斛壁的部分谷粒会倒在地上,斛口又浅了一层,看似不经意的这一刮一踹,其实很有讲究,尤其是踹斛这个动作。要知道,官吏们会为了这一踹苦练很久,在交粮这一天,收粮的官吏穿着寸许来厚的厚底官靴准备好,一旦斛已经装满,便凝神屏气,气沉丹田,然后大喝一声,部分人加十米助跑,冲到斛前,拼命一踹,粮食便呼啦啦地洒下来,刮出的部分连同踢出的部分就是所谓粮食运输中的损耗,成为官吏的合法收入。如此一来,前来纳粮的老百姓,只能再倒入粮食补齐。”
“棣儿,你身为藩王,可有发现过这种事啊?”突然被点名的朱棣,心跳得如雷鸣般迅速,他赶忙认错道:“父皇,儿臣略有耳闻,但由于没有百姓举报,儿臣也没有证据去查实,是儿臣无能,望父皇恕罪!”
“哼!不知把你们派到藩地到底有何用处?如此欺压百姓的事情竟然无人上报?”
“父皇,您先消消气,或许罗青有解决的办法。”
“我呢,确实有解决的办法,那就是不收粮食!”
“开玩笑!赋税不收粮食收什么?”
“收钱啊!就像我们后世一样。”
“可是罗青,秋收的时候粮食多,粮食价格低,卖粮卖不下多少钱,如果他们将卖粮换回来的铜钱给了朝廷,他们还需要用铜钱再去买粮食吃,这时候一样的钱可买不回来同样斤数的粮食了,简单来说就是低买高卖,这还是损伤了百姓的利益啊!”
“标儿说的有道理,这一来二去,伤的还是百姓!这法子不行。”
罗青摇摇头,卖起了关子:“我们可以把铜钱换成白银啊!”
那会被朱元璋骂了一顿的朱棣,火气还没消下去,正愁找不到一个发泄口,还有就是这四人里面,他也就敢喷喷罗青了:“罗青,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知道大明白银一年才产十几万两,而且这些白银都只在王亲贵族、大臣这些人手中流通,普通百姓根本就够不到,他们只能用碎银、宝钞还有铜钱交易。”
“燕王,我知道大明的白银产量不足,可白银作为货币具有价值稳定、易于分割和携带、耐腐蚀性、各国通用性等优点,不管是宋朝还是元朝,丝绸之路都靠的是白银这种货币,因为白银在我们眼里是钱,在那些外国人眼里也是钱,它是通用的。”
“难道外国人不用纸币吗?他们要是也有纸币,我们可以用我们的宝钞作为交易货币。”
“他们也用纸币,但我记得由于宝钞的纸质较差,难以耐久,而且宝钞只发不收,发行数量又无限制,致使市场上流通的纸币越来越多,泛滥成灾,发行当年就通货膨胀,贬值极快,百姓纷纷弃之,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便趋于衰败,到时候就算海上的生意做得再大,一旦货币出现问题,都白搭!”
“罗青,我有一事不解,为何发行的宝钞多了,就会贬值呢?”
“我举个例子,现在朝廷为了让百姓过得富裕,就发行了超级多超级多的宝钞,为此,你手里有一千张宝钞,我手里有一万张宝钞,燕王手里有十万张宝钞,我们拿着这些钱按理说可以买房子、开铺子、买吃的喝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有我有他有,难道其他人就不会有了吗?人的本性就是贪图享乐,等大家都有钱后,谁愿意出去干活,谁愿意每天辛苦开着铺子等客人上门?又有谁愿意种地产粮食呢?所以钱越来越多,只会导致钱越来越不值钱,到最后,钱不过就是一张废纸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你拿宝钞去兑换外国的纸币,是一张兑换一张吗还是要一张兑换五张,这个价值如何才能对等?假设我们在经商过程中兑换了很多张外国纸币,那如何在我朝花出去呢?饭店和客栈会收吗?”
马皇后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摩挲着椅子的扶手,说道:“原来,一个宝钞竟然有这么多的学问在里面,要不是罗青今天说出来,咱还不知道呢。”
“父皇,如此我们便不能发行那么多的宝钞了,而且流通的主要货币也得改,不能再是宝钞了。”
“改!必须改,只是这该如何改呢?”说着,朱元璋疑惑地看向了罗青,他希望从罗青这里听到令他满意的答案,但罗青的说话风格他又不是不知道,罗青是不可能全说好的的!
“用白银。”
“你这放的什么屁话!都跟你说了,每年白银最多只能产十万两,你让我去哪给你弄那么多的白银啊???”
“我知道有个地方,储藏着将来几百年的白银矿产,而且容易开采,一年粗略估计能挖出个五百万两白银吧!”
五百万两!!!众人眼里立即闪烁出明亮的光芒,仿佛海面上迷失方向的船只,找到了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朱元璋激动地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不少:“快说,地址在哪里,我这就安排人过去开采!”此刻的朱元璋脑海中似乎已经浮现了一堆堆银山。
“倭国。”
“这么一个弹丸之地竟然藏着这么一个富可敌国的宝库,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踏平他们这个小国,现在这些白银我还不是想开采多少就开采多少!”
朱标无奈地看着朱元璋,自己的父皇就是这么一个随时都能激动起来,一激动就想杀杀杀,踏平这踏平那的人,为此,朱标暗自在心里发誓,等自己以后继位后,一定不能像朱元璋这样!
“我们大明自建立以来,倭寇问题就一直存在,时常影响北方沿海地区,父皇统一江南后,决定北定中原、南略沿海并举,以夺取全国统治权,在南线,军队消灭了割据浙东的方国珍势力和攻取福建的势力,稳定了沿海地区,这些行动对倭寇也形成了一定的威慑,近几年,他们便没有再来犯。”
“后来,父皇还颁布了《皇明祖训》,宣布将朝鲜、日本等15个海外国家列为“不征之国”,告诫后世子孙不得恣意征讨,这15个国家分别是:朝鲜国、日本国、大琉球国、小琉球国、安南国、真腊国、暹罗国、占城国、苏门答剌、西洋国、爪洼国、湓亨国、白花国、三弗齐国、渤泥国。”
一听到《皇明祖训》,朱元璋尴尬的咳了咳,说道:“咱不是因为赡养亲王的政策已经把《皇明祖训》废了嘛?好端端的提这作甚?”
“重八,你也知道你这《皇明祖训》害人啊,幸亏现在废了,不然的话定会让后世的子孙们束手束脚!你看看,现在倭国有个银矿,要照你这祖训,咱不是白白错过了这么多财富嘛?!”
“嘿嘿嘿,爱妻,为夫已经深刻认知到自己的错误了,为夫现在该还来得及,来得及!”
当罗青看到朱元璋定的十五个不征之国时,也有些不解,因为按朱元璋的性子,对于周边这些蠢蠢欲动的小国,他一定会杀之而后快,绝不留一丝隐患。
后来,当他翻到《明太祖实录》卷186时,他才明白朱元璋这样做的道理,在与诸将论及兵政时,朱元璋曾说道:“国家用兵,犹如医生用药。开了大堆的药,目的是要治病,不能没什么病就吃吃药,那可要吃坏的!治国也如此,国家不太平,用兵来勘定祸乱。等天下太平了,只需整修甲兵.操练士卒,备作国防而已。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应该要知道:用兵能消除祸乱,但也能招致祸乱,倘若恃富逞强,好大喜功,惹是生非,就会结怨挑衅,这不恰恰招惹了祸乱!正如医生乱开瞑眩之药,强迫无病之人服用,虽然不至于造成身体残疾或送命,但足以大伤元气!所以为国当政者应该常讲军事,但千万不能穷兵黩武!
这是一生讲究“洪武”“尚武”的心狠手辣皇帝的“谆谆教导”,这更是朱元璋从历史教训中总结出的经验,他在南京明皇宫奉天门给各部大臣做了这番告谕:“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于中国者,不可不讨;不为中国患者.不可辄自兴兵。古人有言,地广非久安之计,民劳乃易乱之源。如隋炀帝妄兴师旅,征讨琉球,杀害夷人,焚其宫室,俘虏男女数千人,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徒慕虚名,自弊中土,载诸史册,为后世讥。朕以诸蛮夷小国,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为中国患者,朕决不伐之,惟西北胡戎(指漠北蒙古)世为中国患,不可不谨备之耳,卿等当记所言,知朕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