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云洛曦进宫不到两月，肚子怎么会如此明显？”
    尽管这话只是正常音量，可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上还是清晰地传进了周围人的耳朵里。
    太后看向德妃，脸上满是不悦。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胆子小的人恨不能自己此刻是个聋子。
    几个原本就对云洛曦不满的嫔妃此刻突然被点醒。
    她是入宫后怀上孩子还是入宫前就已经怀上？显然看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她们心里都清楚，这是入宫前就怀上的。
    这样才说得通为什么会册封她为皇贵妃，为什么未央宫从不许旁人踏入，为什么连去给皇后请安都免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北棠彧目光冷冷扫向德妃，察觉到头顶那道骇人视线，德妃心头一颤，忙低下头。
    “都平身吧。”
    “皇贵妃，坐到朕的身边。”他语气威严，可看向云洛曦的眸子温柔至极。
    云洛曦对上他的视线，乖巧由他牵着坐在他身侧，丝毫都不忸怩。
    其他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消息没回过神来，自然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
    贤妃紧紧抓着身旁婢女的手腕，指甲嵌进血肉里，素枝痛得表情扭曲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怎么可以？
    想到了那一碗鸡丝粥，刚好三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对得上，她一直以为是陛下自己克制了药性，可现在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她进宫七年也没能怀上陛下的孩子，云洛曦一次就怀上了，还坐上了皇贵妃的位置，她如何能甘心？
    “陛下，臣妾以为德妃妹妹说得对。皇贵妃进宫不到两月，这腹中孩子实在有些蹊跷。”
    “贤妃是认为哀家和陛下都是任人愚弄的傻子吗？”
    不等北棠彧说什么，太后突然发话。
    她神态威严，语气不容置疑。
    “贤妃，你做过什么，哀家与陛下是看在你父亲面上不与你计较，并不代表我们不知道。”
    “太后娘娘……”
    贤妃还欲辩驳，可自己给皇上下药的事一旦被挑开，那自己以及姚家肯定会遭到严惩，她用力咬住下唇，哑着嗓子开口：“臣妾知错，谢太后与皇上开恩。”
    皇后眼神微闪，她还想着贤妃能让云洛曦下不来台，她适时帮一把，没想到贤妃这么没用，被人捏住了把柄，这么快就退缩了。
    德妃和贤妃都不敢再说话，淑妃向来事不关己一派清高模样，赵婕妤胆小怕事，李容华只关心衣服首饰和吃食，剩下的就是杜贵人、叶嫔那样的蠢货，满堂之上竟没有妃嫔能顶事。
    “母后何必动怒，皇贵妃怀有身孕虽然是一件好事，可也不怪德妃和贤妃娘娘怀疑，儿臣进京几日也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不光是我，想必其他人都会疑虑，实在是这身形确实不像一个多月的身孕。”
    “儿臣知道母后和皇兄一向睿智，可难免会受有心之人蒙蔽，听闻皇贵妃是陆丞相刚认不久的养女，这来路不明的女子作出什么错事也不是不可能。”
    秦王淡定地说出这番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早已涌起惊涛骇浪。
    他以为北棠彧这次只传了他和最小的儿子进京事关他过继子嗣一事，收到旨意后他就来信问过外祖，得知北棠彧最近确实松了口，他心里很是得意。
    他那两个弟弟没有一个儿子能存活下来，只有他秦王府生了五女三子，要是过继子嗣也只能从他府上过继，无论他北棠彧愿不愿意，将来登上皇位的不是他就是他的儿子。
    上次江南案子他也断得干净，这么久北棠彧也没查到他身上，他也没什么好担心，加上这次北棠彧封了皇贵妃，听说是他极喜爱的女子，刚好他也查到这人正是他这边送出去的棋子，他和幕僚一致认为是云洛曦迷住了北棠彧。
    所以他们一致认为这次回京，过继一事板上钉钉，没想到，云洛曦竟然怀了孕，他直觉是北棠彧为了骗他，让云洛曦跟别人怀上孩子，认作自己的子嗣，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十多年来后宫嫔妃一直没有怀孕，云洛曦不到两月就怀了孩子。
    只是，无论真相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秦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陆仲之沉声质问。
    “陆丞相先别急着生气，毕竟本王说的话也都是事实，还是陆丞相做了什么亏心事？”
    陆仲之当官多年什么好赖话没听过，听到这话他也不生气，声音依旧不疾不徐，“秦王殿下才刚回京，没想到对京城之事竟如此了如指掌，连陛下后宫之事也仿佛一清二楚，不得不感叹秦王殿下不仅神通广大，对陛下更是关心。”
    这话一出，大殿上气氛顿时沉入冰点，连那些年少不知事的少男少女都被母亲和丫鬟小厮捂住了嘴巴，有些人更是后背冒出一层层冷汗。
    云洛曦看向陆丞相，这个父亲不愧能做到丞相的位置，心思缜密，说出的话能直击敌人七寸位置，确实是她一大助力。
    没想到陆仲之这老匹夫如此伶牙俐齿，那道凌厉的目光里满是审视，秦王心下一沉，他绝对不能让北棠彧对他生出怀疑。
    “陛下，这都是陆丞相的辩驳之词，臣弟绝非陆丞相所言那般，臣弟关心陛下是为臣为弟的本分，并不是有意探听陛下后宫之事。望陛下明鉴。”
    姚致远这时也站了出来，“陛下，这秦王关心陛下，无论于公于私都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陆大人这话说得实在过分，臣倒是觉得陆大人是在挑拨陛下和秦王之间的情谊，也不知安了什么心思？”
    “哦？姚爱卿是说陆爱卿在挑拨离间？”
    “回陛下，陆大人那话到底是何意只有他心里头清楚，毕竟秦王殿下说的话也并无错处。不仅是秦王，臣等也实在好奇，皇贵妃娘娘的肚子为何如此明显？这是关乎皇室血脉的大事，臣等自然也想弄个明白，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闹出混淆皇室血脉的丑事。”
    这话一出，原本寂静的人群顿时有了动静，十几位大臣立刻跪了下来，嘴里的话无非就是希望北棠彧明鉴此事。
    坐在一旁的贤妃一颗心彻底提了起来，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变得有些惨白。她想开口让父亲和表哥不要再说，可嘴巴微张就是说不出话来。
    北棠彧此刻脸上神色分不清喜怒，他沉声开口，那压迫感十足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姚爱卿真的想弄个明白？”
    “……是，臣……”
    “就算事关贤妃，姚爱卿也要朕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姚致远这才想起太后刚才所言，心头怵然一惊，一边是送入宫的女儿，一边是帮他谋划多年的外甥，他心里自然偏向秦王。这个女儿这么多年无所出，已经彻底失了价值，秦王那边他付出太多心血，早就盼着他能取而代之，可是……
    他要是连女儿都可以牺牲来帮秦王，那陛下会如何作想？
    他不敢想。
    这一瞬间，官场上游刃有余的姚致远也被这句话惊出一身冷汗。
    姚致远不敢说，可皇后外家却没有这层顾忌。
    虞太师和虞尚书从知道云洛曦怀孕那刻起，就一直注意着皇后的脸色，这云洛曦以皇贵妃的位份进宫本就是落了虞家和皇后的面子，这下他们怎么能忍住。
    虞太师自持身份没有开口，虞尚书就没有这样的顾忌。
    “陛下……”
    “虞爱卿莫非忘了今日是何日子？”
    北棠彧由着秦王与姚致远开口有他自己的用意，可并不代表他愿意听到其他人的质疑。
    他摆摆手，宫宴正式开始，乐声悠扬，舞姿翩翩。
    各宫嫔妃，朝中大臣纷纷举杯相庆，气氛一派祥和，像是刚才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借着这气氛，很多人都暗暗打量着上座几人，中间两人靠得很近，陛下视线不离皇贵妃娘娘，给她斟茶，又给她夹菜，皇贵妃眼神看向哪，陛下必能第一时间了解她的心意，比身旁侍奉的宫女还要尽心尽力，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一人绷紧小脸，一人脸上尽是浅淡笑意。
    就连太后看到这副场景，脸上也无任何不虞的神色，甚至还让身旁嬷嬷又给皇贵妃赏赐了一道点心，皇贵妃朝着太后道谢，太后笑得更开心了。
    这个表现比所有解释的话更有说服力，没有哪个人欺骗了最尊贵的两个人还能得到这样的宠爱，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陛下的子嗣。
    众人心思各异，有些人彻底安下了心，有些人袖子下的手攥得指节发白，眼底深处翻滚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宫宴散去，北棠彧抱着云洛曦坐上龙撵一起回了未央宫。
    他抱着云洛曦，大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小腹，“今晚洛洛没被吓到吧？”
    尽管他早就跟云洛曦说过今晚会发生的情况，可他还是担心她会被那些话气着自己身体。
    “我才没那么胆小，今晚发生的事竟跟陛下的猜测别无二致，陛下不愧是最聪明的陛下。”
    得到心爱之人的赞赏，北棠彧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让云洛曦看直了眼。
    这男人本就长得龙章凤姿，如今笑得肆意，更添几分风流不羁。
    北棠彧早就察觉云洛曦喜欢他这张脸，让他第一次庆幸自己长成如此模样，要是真长成唐北那样子，他怕洛洛会渐渐对他失去兴趣，不再喜欢他。好看的皮囊不是必备项，但在他们两人这里绝对是加分项。
    一如当初，如果洛洛不是本就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她笑着向他跑来时也不会晃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
    所以他也会学着保养自己的容貌，他们两人本就有不小的年龄差距，他不想自己老的更快，不想有一天在她脸上看到嫌弃的表情，他喜欢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是痴迷是赞赏是崇拜。
    他趁着她愣神时在她唇角轻轻落下一吻，“洛洛喜欢？”
    “嗯。”
    也不问她到底喜欢的是什么，反正床幔摇曳许久，听得外面守夜的秋荷面红耳赤。
    北棠彧亲自给她擦洗，最后要给她上药时被她阻止。
    “乖，摸了这个就不难受了。”
    她身子娇得很，一碰就会有个红印子，尽管他每次都注意着，可最后那处还是会红了一片，看得他心疼不已。
    “不打紧的，我一点都不痛。”
    今晚只要了两次，而且他也温柔，只是自己皮肤原因看着吓人罢了。
    北棠彧认真瞧她，“真得没事？”
    “没事，我有些累，想休息了。”
    北棠彧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轻声跟她说着自己的以前的事，“昨晚讲到哪了？”
    “你课后跟我兄长去院子里爬树，摔了个屁股蹲，当天兄长回到家被父亲打了一顿。”
    “嗯，从那天起，我去爬树，他就在下面张开手看着，生怕我再掉下去，后来我就再也不爬了。”
    “为什么？”
    “嫌丢人。”
    云洛曦不解。
    “他撅着个屁股伸直双手围着那棵树打转，别人笑话他。”
    云洛曦懂了，不是嫌陆今安丢人，是他不想让人笑话他。
    真傲娇。
    北棠彧小声说着话，云洛曦刚开始还会回应，渐渐地，她均匀的呼吸传来。他轻手给她捏了捏被角，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沉沉睡去。
    云洛曦怀孕的消息已经公布了出去，又恰逢过年的日子，自然要去太后和皇后处请安，她先去了太后那里，基本上所有宫里嫔妃都在慈宁宫，云洛曦到的时候还有些吃惊。
    不过后来想想，大年初一，妃嫔们自然要来给太后请安。
    “皇贵妃妹妹来了？这么多人，就差你了。”
    云洛曦抬眼望去，正是坐在太后身边的德妃。
    “德妃在说什么，洛曦过来哀家这边坐。”
    云洛曦一走近，太后就牵着她的手，“冷不冷？翠嬷嬷，端个汤婆子过来给洛曦暖暖手，这手都冻着了。”
    德妃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