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出来,秦祺脸上是踌躇满志的笑容,他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下台阶,准备到大院里开车。
忽然,一瞥眼间,看见大院外的马路对面站着一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只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正待细看时,却见那个身影倏地钻进路边停车带的一辆车里,随即车子启动,沿着大路开走了。
秦祺暗笑自己多疑,自己是在京城上的大学,大部分的同学和朋友都留京了,亲戚又都在云城,在云州又哪儿来的熟人?于是浑没在意,径直开车出了大院。
车行数十米,秦祺无意间瞥见,州委的旁边,一栋大楼修得雄伟壮阔,楼前也是一个大院,院里挂着国旗的旗杆高耸入云。
两栋大楼相距不过百十米,相比之下,州委的办公楼倒显得相形见绌了。
什么单位,房子建得比州委还霸道?而且还就在州委旁边。
秦祺刻意放慢了车速,路过楼前,好奇地望去,只见大院门口一人来高的汉白玉标台,上缀着“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几个大字。
原来是云州中院,难怪这么霸气。
云州中院……,等等!
秦祺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刚才那个身影有些像是官婷,难怪会觉得熟悉。会不会是她呢?
心理暗示的作用是不能小觑的,它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人的主观思维。
有时候,当一个人面对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一旦有了心理暗示,便会越想越真。所谓的“先入为主”,其实也是心理暗示外化的一种表现。
此刻的秦祺便是这样,越想越觉得那个身影就是官婷。
她会不会看到了什么?
秦祺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加大油门,朝着那辆车开出的方向远远追了过去。
其实他并不能肯定那个身影一定是官婷,但他更不敢心存侥幸,历来行事严谨的他,决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出现。
于是他一面远远地跟着,一面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小菲,你们官老板在不在所里,她的电话怎么打不通?”秦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是秦总呀,婷姐不在,你有事吗?”小菲问道。
“哦,没啥事,我这里有个朋友,说来也巧,竟然跟你们官老板是同学,还说晚上一起聚聚呢。对了小菲,官老板去哪儿了?”
“婷姐昨天就赶去云州了,今天应该是在中院开庭,最快也要晚上才能回来,看来我们老板是没这个口福了。”小菲笑道。
挂了电话,秦祺的心陡然凉了半截,果然是官婷!
这次来州府他是做了充分准备的。因为担心谈判破裂,寇彬会对自己下黑手,所以来时带了个狠人,一直藏匿在周围,以策万全。没想到竟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他咬了咬牙,又掏出电话。
“大军,你在我后面吗?”
“放心秦总,一直跟着你呢。”电话那头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的车前面,大约五个车位,一辆红色的奔驰,看见了吗?”
“看见了,要我怎么做?”
“车上的人,不能让她活过今天,手脚利索点,尽量不要让她有跟外界联系的机会。”
“好的秦总,我知道怎么做了。”
刚放下电话,就见一辆黑色的大众迅速超过秦祺的车,朝前方疾驰而去。
傍晚,云城。
官婷去了州府,难得的清闲,我下午连律所都懒得去,在家睡了个囫囵的大头觉。
一觉醒来,正准备给瑞子打电话,商量晚上去哪儿喝点,这时候小菲却打了过来。
“嘿!你这丫头可真会掐点儿,我正准备跟你瑞哥商量晚上喝点儿呢,等着,定好地方了通知你。”
我自顾嘟囔着,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
“喂,听见没?”我声音大了些。
又是片刻的沉默。
“师傅……”小菲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哭腔。
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立马惊醒过来,“怎么了,小菲?”
“婷姐出事了!”
电话里只传来短短的一句,紧接着便是小菲的哭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板出什么事了?你说清楚。”
“我也不知道。”小菲哭声更甚,声音里仿佛肉眼可见的惊恐和慌乱,“刚刚交警打来电话,说州府市郊的一条国道上出了车祸,初步核实,遇……遇难者是婷姐。”
“什么?遇难者?”我脑袋“嗡”一声响,短暂的空白之后,我忙问道,“她不是去州府开庭吗?怎么会跑到国道上去了?警察还说什么了?”
“只说核实完身份后,他们负责通知家属和单位,其他什么也没说。”小菲的声音依旧哽咽。
我顿了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道:“小菲,你哪儿也别去,在家等着,我过来接你,咱们马上去云州。”
挂了电话,我又给瑞子打了过去。
“老瑞,赶快下楼,小区门口等我,咱们马上赶去云州,官婷出事了。”
“啊?出事了?什么事?”瑞子也吃了一惊。
“还不清楚,只听小菲说是车祸。”我一面说着,一面火急火燎地冲下楼。
汇合了瑞子和小菲,我们连夜就赶往了云州。
“怎么就出了车祸?严不严重?警察怎么说?”瑞子坐在副驾急切地问道。
后排的小菲总算缓了过来,“我刚又打过去问了,警察说婷姐的车冲下二十多米的高坎,后又引起了燃烧,整个车都烧毁了。”
听到最后一句,我脑子“嗡”一声响,手上一哆嗦,车身也跟着剧烈晃荡了一下。
瑞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吴,稳住,你们官老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末了又道:“官婷那车好歹也是大几十万,安全性能还是挺高的,人最多受点小伤,车子烧起来之前官老板应该能爬出来自救的。”
我点点头,现在情况不明,只能尽量往好了想。
“官老板,你可千万要爬出来自救呀!”
一颗心这样想着,却依旧在腔子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握着方向盘的手仍微微颤抖,手心里也是一片汗湿。
到云州交警队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当警察说出官婷的遗体在停尸间的冷冻柜里时,小菲张着嘴,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却一点也发不出声音。
我和瑞子互视一眼,面色沉重。
办好了手续,我们可以去见官婷最后一面。
我们走进冷冰冰的停尸间,官婷静静地躺在那里。除了面容依稀可辨之外,身体的多处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我终于止不住流下泪来。
瑞子看了一眼,也掩面背过了脸去。
小菲喊了一声“婷姐”,便是止不住的抽泣,再也说不出话来。
警察说,出事的地方是一个急弯,下面是二十多米深的高坎,那个地方经常出事。但因为是偏僻的国道,所以那一段恰好没有摄像头。
但经过对事发地现场勘验,以及对车辆的检测,目前尚无证据显示该案系人为故意或是交通肇事,因此只能按普通交通事故处理。
我点点头,说了声“辛苦。”
警察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节哀。
节哀?可我怎么能够节哀?无数不知名的感觉在身体里肆意游走、冲突,直到现在我也不愿相信躺在眼前的就是官婷。
然而现实总是会击碎一厢情愿的幻想。我渐渐感觉支撑不住,屏住呼吸蹲下身来……
稳住,稳住,我不断地告诫自己。
我再次打量着官婷的遗体,突然间,我发现她两只手蜷曲的程度不一样。
人的身体尤其是四肢,因为被烧灼会产生不同程度的蜷曲。而官婷的右手因为被烧得比较厉害,整只手掌几乎呈黑褐色,所以蜷曲的程度也比较严重。
但她的左手被烧灼的程度显然没有右手严重,反而蜷曲得比右手更为剧烈,看起来更像是在死之前已经攥成了拳头的状态。
人在面临危险时,本能的反应是求生或是呼救,但把手攥成拳头状,显然不是求生或呼救的正常状态。
难道官婷的左手是在保护或是隐藏什么?
我心中一动,对瑞子道:“老瑞,带小菲出去吧,看一眼就行,时间长了我怕她撑不住。”
说话间我刻意瞪了瑞子一眼。
瑞子见我眼神有异,立时会意,拉着小菲连诓带哄地出去了。
趁着这打岔的档口,我悄悄掰开官婷的左手,只见手心里赫然刻着一个印记,有些像数字“9”,也有些像小写的字母“q”。
那印记显然是用碎玻璃之类的锐物在手心刻划而成,印记深入肌肤,血液已凝成黑褐色。
一定是官婷在刻下印记后将左手蜷成了拳头,所以手心的皮肤保存得很好,并没有被火烧灼。那黑褐色的印记在手心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更显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