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很大,沿着墙根儿布置了一溜沙发,陈设也相对简单,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倒像是个会见室或者谈话室,这令谈话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寇书记的年纪也没有想象中大,四十出头的样子。浓眉,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宽阔的额头,下巴有着坚毅的线条,棱角分明。是一个敦敦实实的中年汉子。
我和瑞子互视一眼,不禁有些啧舌,这个年纪就已经干到正厅级,看来寇书记上升的潜力还很大啊。
我们先按照投资方来人的身份作了介绍,接着就是对投资项目发表了一些各自的看法和意见。
毕竟我们不是真正来投资的,几句话之后,寇书记便感觉到我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眉头只一皱,便又舒展开来。
他呵呵地笑着,摒退了在场的其他官员和记录人员,又一一给我们递了烟,这才一脸微笑地坐回沙发上。
“各位刚才都谈了对这个项目的看法和意见,不过我却感觉你们还是有所保留啊。”寇书记笑呵呵地说道。
“既然有所保留,那就没有达到我们这次项目考察和意见交换的目的。我不知道各位顾忌什么,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屋里就咱们两方,各位畅所欲言,谈谈你们真实的想法,好吗?”
我们四人互视一眼,他们都朝我微微点头。
于是我起身坐到寇书记旁边,正色道:“寇书记,其实我们不是来投资的,真正的投资方也不是我们。”
“噢?”寇书记微感诧异,低头点上烟,深吸了一口,这才微笑着道,“你们以这样的方式来见我,一定是有别的事情。那就说说,你们是谁?找我什么事?”
眼前的书记平易近人,镇定自若,这番处事不惊的风度,也给我们凭添了几分信心。
于是我把我们的真实身份重新给寇书记作了介绍。
说完略显尴尬地又道:“寇书记,我们这次来,是有非常重要的问题要向您反映。实在是因为情况特殊,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寇书记不要责怪。”
“嗯。”寇书记点点头,问道,“是关于云城的问题?”
我微微点点头。
“接着说。”寇书记道。
于是我便把“盛世”集团开发紫月苑项目,以偷换概念、瞒天过海的手段巧取豪夺的事情给他作了汇报。
说完我递上了一份书面材料,“寇书记,关于我们反映的问题,在这份书面材料里有非常详尽的阐释,同时还附上了他们对外签订的《商品房买卖合同》作为印证。另外,材料中也摘录了相关的法律依据作为支撑,请您过目。”
寇书记接过材料,认真地看起来,看到最后,眉头也紧紧拧作一团。
过得一会儿,他放下材料,又沉吟片刻,说道:“这么看来,这‘盛世’集团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突然,他转头看向我,“你们为什么不通过信访渠道向当地相关部门反映?”
他呵呵笑着,“你应该知道,越级反映问题,哪怕是越级信访也是不妥的。”
我苦笑着刚要答话,心念微微一动,随即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说道:“寇书记,‘盛世’的问题我们能看出来,难道在云城就没有其他明眼人能看出来吗?但是‘盛世’仍旧能够肆无忌惮地收割‘韭菜’,所以……”
“你们是怀疑云城官商勾结?所以信不过当地政府?”
我神色凝重地说道:“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而且这里面已经欠着好几条人命了。”
于是我又把罗健、刘家兄弟俩,还有柯秀谊的死都给寇书记做了汇报,尤其是柯秀谊死前透出的信息。
说罢我又道,“如果没有公权力在背后支撑,‘盛世’不可能在云城这么肆无忌惮、只手遮天。
知道内幕的人,不是离奇死亡,就是死于非命。您说,我们还敢向衙门口或是相关部门反应情况吗?
还有,虽然柯秀谊死前透露的信息我们无法判断真假,但这毕竟关系到您的安危,而云城的问题,也只有云城之外的您能够解决。这就是我们今天冒充投资商来见您的原因。”
说完我又苦笑道:“寇书记,我们这番犯颜直谏,实在是事出无奈,还请书记见谅。”
听我说完,寇书记一摆手,神情有些微怒,只听他说道:“你们没有错!你们受委屈了!老百姓都不敢相信政府,都不愿依靠法律途径来解决问题,这云城的官儿究竟是烂到了什么程度?”
说完,他回过头来又道:“其实柯秀谊的死,我知道。”
啊!寇书记一句话,把在座的我们都惊呆了!
“寇书记,难道您……”
寇书记点点头,继续道:“我从省里下来没多久,也感觉云城的问题有些不对,只是手中掌握的东西少之又少,于是便通过其他人把柯秀谊安排到了云城的纪检部门,她也确实探知了一些信息,只是还没来得及向我汇报。唉,没想到,这一番安排竟害了她。”
原来柯秀谊是寇书记安排的人,目的应该是想弄清楚云城的问题,并且搜集一些可靠的材料。
“云城的问题虽然出在‘盛世’集团,但根子还是在衙门里,可惜秀谊同志还没有掌握到可靠的材料,就……”寇书记的声音有些哽咽,眼里闪动着莹莹泪光。
“寇书记,柯秀谊没有,但是我们有啊!”老崔激动地说。
“噢?”寇书记兴奋地站起身,“你们掌握了证据?什么证据?”
寇书记刚好站在我的前面,于是我在身后悄悄伸出手,向老崔摆了摆,老崔眼角余光一瞟,立时会意。
只见老崔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挺直了腰说道:“寇书记,我宁可以后工程不做了,也要把这些事儿捅出来。我在云城装孙子也装得够够的了。
寇书记,我是个搞工程的,在云城一直承接政府工程。你是不知道,这工程竣工后,要想结工程款,难啊!那衙门里上上下下你要是不打点,根本结不了款,这不是明摆着仗势欺人吗?这该算证据吧!”
寇书记缓缓坐下,点点头道:“嗯,这算是证据。但是要解决云城根本的问题,仅是这些证据还不够啊!”
“那怎么办?”
寇书记想了想说:“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而且要动那么多人,也不是小事,我把我的电话给你们,以后你们直接和我单线联系。”
听寇书记这么一说,众人眼里顿时放出光来。
“哦,寇书记,还有一件事。”我说道,“我们的一个律师朋友,为了会见刘小树,探知一些信息,那批‘黄货’的事情就是她探听到的。因为这些信息,我这朋友最后也着了他们的道儿,目前被律协停业处罚,您看能不能……”
几人一听便知道我是说的官婷。于是都纷纷望着寇书记。
寇书记顿了顿,说道:“小吴啊,我觉得这事儿最好先不要管,放它一放,如果我直接过问,恐怕会打草惊蛇。秀谊同志的前车之鉴是血的教训啊!”
我们想了想,也觉得寇书记讲的不无道理,看来只好再委屈委屈官婷了。
临别时,瑞子突然想起投资方,于是又尴尬地笑着对寇书记道:“书记,那投资方还睡在酒店里呢,您看这事儿……”
寇书记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问道:“你们做的手脚?可不能伤了人啊!”
瑞子眼珠儿一转,说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在他们酒里下了点提劲儿的药,估计这会儿应该快醒了。”
寇书记哈哈大笑,用手点指着众人,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就没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行了,这事儿我来处理,你们就放心回去吧。”
回来的路上,老崔问我:“吴兄弟,咱们那小本子不是铁打的证据吗?怎么刚才不让我说?”
我看了看众人说道:“那是咱们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亮出来。而且,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寇书记,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我总觉得瑞子那句话不错,‘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咱们先看看再说。”
秦祺也点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众人互望着点了点头,一路往酒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