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回到我的出租屋,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倒头就睡。心想,停业就停业吧,就当放了半年的长假。
好在还有四万多的积蓄,不乱花钱的话撑个半年多应该不成问题。趁着有时间还可以四处走走,散散心,也顺便回老家看看爸妈。
等停业期满了再找个律所重新执业就是。尼玛,除死无大事,哥们儿我还且死不了呢。
心里似乎坦然了,但是翻来覆去仍然睡不着。索性起了床,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又喝起来。喝着喝着,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直在眼眶里打转,和着心里那股子悲愤,瞬间便涌出来。到底还是觉得委屈。
原本以为做了律师,可以惩恶扬善,可以帮助很多人,哪知道到头来我连自己都帮不了,才知道这世间的人和事全不是我想象的样子。律师又怎么了?一样得挣钱吃饭,没活干一样会饿死。遇到强大的公权力,哪怕有多么不公平,一样得认怂。我真正是高估了自己,错看了社会。
想来想去,愈发觉得自己卑微,生活艰阻,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酸楚,端起啤酒和着眼泪大口大口地吞咽。没过多久,便又醉倒在床上。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在家醉生梦死,仅有的几趟出门也只是到楼下的小摊儿上烤串,然后带好烤串儿回来,就着啤酒,对着电脑看剧。谍战的,警匪的,还有打鬼子的抗日神剧。有时候喝着喝着会哭起来,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这天清晨,被电话铃声惊醒。拿起一看,是瑞子打来的。
“老吴,我听说了,你被停止执业六个月?他妈的,他们也太不地道了。两家单位的失误让你来背锅,还罚得这么重,处罚决定书刚下来吧?咱们马上申请复议,复议翻不过来咱们接着诉讼,一审不行咱打二审,二审不行咱申请再审,直接把事情闹到北京去。尼玛,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国家还找不到地方说理了!”电话那头瑞子连珠炮似的声音炸得我脑袋嗡嗡的。
瑞子很气愤,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为我抱不平。
我宿醉未醒,懒懒地苦笑两声说:“兄弟,谢谢,有你这番话就够了。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有时候有些事还真没地儿说理去。”
“你跟我说什么谢谢”,瑞子火急火燎地道,“等等,听你这声音你昨晚喝多了?喝酒干嘛不叫上我啊?哥们儿我陪你呀。”
我笑笑说:“行,哪天想喝酒了我叫你。”
“哎,我说老吴,你就真认了?”瑞子认真地说。
“不认还能咋滴!”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除死无大事,我还且死不了呢。”
“嘿嘿嘿”,电话里瑞子猥琐的笑声,“我这名言还有点道理吧!说正经的老吴,我在微信里给你转了一万块钱,你收一下。你放心,你停业这半年有我呢,我养你。”
瑞子的话让我眼圈红了。我有些哽咽,顿了顿,努力压着,让声音显得平静些,“谢了兄弟,钱我不收,我这儿还有几万积蓄。我缺钱的时候会自己开口的。”
瑞子还是听出了我声音的异样,他沉默片刻,调侃道:“我怎么感觉咱俩这话像周星驰跟张柏芝说的那味儿呢?你不收也行,你可不能去夜总会上班咯。”说完又听见他猥琐的笑声。
“你是嫉妒我吧?”我也笑了。
瞎扯了一会儿我们挂了电话。感觉心情好了不少。有这样的兄弟,值了。
反正现在不用上班了,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起床。起身来正准备去洗手间洗漱收拾,转念一想:我都没班上了,也不用出去抛头露面,收拾那么体面给谁看?索性懒得洗脸、刷牙,转身打开电脑,点着了一根烟,趿拉着拖鞋,翘个二郎腿,斜倚在床边看起了剧。
刚开始还自我感觉良好,可看了不到三十分钟就再也看不下去,几天的醉生梦死,是发泄也好,放纵也罢,总得有个头。到头了,心情终会归于平静,一静下来,就开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又觉得自己年纪轻轻不应该这般邋遢、堕落。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起身洗漱、收拾。二十分钟,洗漱完毕,从上到下,一身收拾得周吴郑王,却反而在家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了。别扭了好一会儿,我才恍然大悟:是呀,收拾这么体面得出去呀,在家呆着算什么呀,当然别扭啦。可转念一想,出去,我上哪儿去啊?这时候我才明白:没班上,真可怕!
心头一阵沮丧,失业就要有个失业的样子,虽晚没班上,出去逛逛也好,不管干什么,反正不能在家呆着了。于是换下衬衫、西裤,穿上平日在家穿的一套宽大、休闲的运动装,因为平时不常运动,家里没有运动鞋,只套上一双布鞋。背个斜挎包,装了钥匙、零钱、电话、香烟,走出门去。
这时候是早上十点左右,该上班的都上班了,大街上能看到的都是摆摊的小贩,商店门口的服务员,再有就是买完菜往家走的老头、老太太。天气不错,有明亮的阳光,这多少让我心里也亮堂一些。没有地方去,只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走到中心公园。
中心公园是云城建在城中央的一座休闲公园。供小城里的人们早上晨练,饭后散步以及带小朋友玩耍,平时来这里最多的都是些退了休的老头、老太太们,还有就是像我一样,无所事事的人。
宽大的广场中间是跳广场舞的中老年妇女,音箱里的民谣声音大得像摇滚;一边几个老头子挥汗如雨,将硕大的陀螺抽打得“呜、呜”着响;另一边的地上摆满了很多瓶瓶罐罐和小盒子,里面游着小金鱼,爬着小乌龟,一个中年妇女就坐在那些瓶瓶罐罐中间;旁边的青年踩着旋转的机器,随着机器的旋转可以卷出大团大团红色、蓝色、白色的;前面是两个蹒跚学步的娃娃,看见漂亮的便停住了脚步;广场角落的树荫下,四、五个老头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绞线的轮盘,时不时扯一下半空的风筝;我坐在广场边的石椅上,呆呆地看着天上高高低低的风筝。
中午的时候,有卖盒饭的小摊贩推着小车走进来,十块钱买一份盒饭,有蔬菜、有肉、有西红柿鸡蛋,吃起来真的挺香。石椅的背后就是草坪,吃饱了饭,就着树荫下的草坪一躺,觉得这无所事事的生活倒也有几分惬意。
我躺在树荫下,眯缝着眼睛想,生活简单点多好,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哪还管它公平不公平,正义不正义,去他妈的公平正义!十块钱一份盒饭,一天三顿,算上房租水电、电话费、烟抽点便宜的,我那点积蓄竟然够我花两年多。这一算账,感觉特别满足,真愿意就这样一直无所事事下去。出来逛逛确实比窝在家里好,就这样也不错,我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番模样,嘴角带着微笑,眼前的天空渐渐模糊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过来,伸了个懒腰,不知道各位看官有没有试过?公园的草坪上睡午觉真的比床上舒服。我拿出电话一看,卧槽!三点多了,我这一觉睡了三个小时!
抬眼望去,跳广场舞的没了,打陀螺的也走了,放风筝的老头还在,只是风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在了脚边,另支起了两个摊子,打扑克、下象棋。我睡眼惺忪地走过去,扑克摊子瞧瞧,象棋摊子望望,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抬步又走。
公园旁边是有一条小河环绕的,我百无聊赖地来到河边,顺着河堤闲逛。走了没多久,见前面树荫下摆着个算命的摊子,仔细再看,尼玛!坐在小马扎上抽烟那老家伙我绝对认识:小眼睛,秃顶,猥琐的小胡子,这不是王秀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