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边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停止了,他们似乎是相商了一番,才有一个抱了柴火起身,朝里面走来。尚妆退至一旁,见他粗鲁地蹲下身,点着了柴火,冷着声音道:“我们少爷说了,你也别得意!”说着看了尚妆一眼,才转身出去。
火光窜起来了,两人的脸庞映照出红彤彤的颜色。
元政恒终是动了容,撑着身子坐起来。
尚妆在火堆旁坐了,才小声道:“如此,王爷可满意了?”
他不语。
尚妆有些尴尬,隔了会儿,才又道:“对了,我还没有恭一喜王爷和亦妆姑娘。”听她提及亦妆元政桓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他仿佛忘记了先前的不快只道:“可惜不能邀娘娘过蜀郡去的,妆儿倒是说,与娘娘谈得来。”有些苦涩一笑,她开口道:“王爷对她真是上心,能嫁给王爷,是她的福气
他笑着:“娘娘亦是有福之人,能让皇上如此。”
突然提及元聿烨,尚妆微微怔了下,是啊,他对她的好,她都知道。这一次消息传入宫里,也不知他究竟会如何?
只是,叫他就这么放过徐昭仪,他怕也是断然不肯的。
无关乎谁的命更重要一些,那是皇帝的妆人,如何能这般被别的男人带走?
想来那陈靖定也是急糊涂了,他以为他这样,便能救徐昭仪出冷宫,却不想,他的做法已经让她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
点燃的蜡烛发出细微的声响,身子开始暖起来。元政桓却突然想起她方才的话,不知为何,听她说恭一喜他,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那,并不是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恭一喜之意,只是,他心底突然不舒服起来。
直到,他说,她亦是有福之人的时候,心口处,似是被针}l过一般。
脊了眉,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太奇怪了,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就是元聿烨的妆人,他本该防着她的,不是么??
手指动了下,才想起他的手伤了,还缠上了厚厚的一截衣袂,她的。
“王爷……”尚妆注意到他的异样,不免担忧地唤他一声。
他似是猛地回了神,颓然一笑,摇头道:“累了。”说完,侧身躺下去,闭了眼睛。
尚妆欲再开口,却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背对看她,火光在他的背上跳跃着,或明或暗,她渐渐的,仿佛有些看不清楚了。
男子略微动了动身子,单手抚上胸口,为何今夜,这里的疼一直不曾停止?微微吸了口气,他想,他也许疯了。
尚妆亦是觉得有些犯困,靠着壁浩闭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似乎听见有声响从山洞口那边传来。尚妆猛地睁开眼睛,见面前的男子亦是动了身子。
听他低语着:“莫寻。”
尚妆吃了一惊,不免回眸瞧去,那边,好多的身影交错在一起,她看不清楚
不过,若真的是莫寻来了,她该高兴的。莫寻定是彻夜不眠地在找他。
想到此,不免大声道:“莫侍卫,王爷在这里!”
突然听见有声音自山洞内传出来,莫寻握剑的手一颤,抬眸,只瞧见有微弱的光从山洞内透出来。他用力震开面前的一人,开口叫:“主子!”
听见了回应,.与习奋心中大一喜,回眸道:“王爷,真的是莫侍卫!”
元政桓转了身,朝她道:“不要乱走,就待在这里。”外头已经开始打千了,她不会功夫,乱跑会很危险。
尚妆一怔,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惨叫,也不知是谁,她只是本能地回头瞧去,紧张地咬下唇。
瞧见,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大呼着:“主子!”
定睛一看,是莫寻进来了!
尚妆忙起了身,莫寻亦是瞧见了他们,疾步冲上前,俯下身查探元政桓:主子没事吧?”
他摇头,只问:“外头如何?”
“他们人多,属下先冲进来带您出去。”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将他背上身。
他却道:“带修容娘娘走。”
莫寻讶然,外头那么多人,他背着自家主子想来还能勉强冲出去,再带上她
不免皱了眉:“主子?”
尚妆明白外头的凶险,她亦是知道,如果只能救其一,莫寻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选择救她的。他做的任何事,都不可能会危及元政桓的安危。
朝莫寻使了个眼色,她开口道:“莫侍卫前头走,本宫跟在你身边。”
莫寻此刻,也不想多说什么,抬步便冲出去。尚妆迟疑了下,终是没有动。她出去,莫寻定不会护着她,刀光剑影,她又能护得了自己几次?
不出去,至少陈靖不会杀她。
莫寻回眸看了尚妆一眼,那一瞬间,他似乎是踌躇了一下,却只是短短的一瞬,依旧是咬着牙冲出去。元政桓伏在他的背上,周围的脚步声一下子混乱了起来,却,独独不曾听见尚妆碎小的步子。
他吃了一惊,开口道:“娘娘?”
莫寻有些紧张,此刻却是加快了步子跑出去。
几个侍卫见他出去,忙过来护着。莫寻一咬牙,飞身出去。刀刃滑过了他的手臂,衣袖顿时湿了一片,他不能低头去看,心里想的,只有冲出去。
陈靖回来的时候,瞧见如此混乱的一片,骤然变了脸色,只身进到山洞内。见元政桓不见了,而那尚妆还好端端地站着。
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外头的声音渐渐安静下去。有些人还欲追上前,却被他喝断了,只听他道:“收拾东西,离开这里!”难保元政桓不会将他们的行踪透露给皇上,他必须确保万一。
有人进来了压着尚妆出去。
她没有挣扎,却是微微一笑,看来莫寻带着他走了。
如此便好,这件事,本就不关他的事。若是没有她,他应该离京很远了。
听着周围的声响,元政桓便能是知道,他们逃了出来。一边的侍卫轻呼道:“莫侍卫受伤了?王爷还是我来背。”说着,忙收起了剑。
却见莫寻摇头道:“小伤而已,先离开再说。”
“莫寻。”元政桓冷冷地开口,“她逃出来了么?听不见她的声音,其实这话,他是不必问的。
莫寻没有停下脚步,只从容地开口:“主子,那是皇上的人。”
是啊,她是元聿烨的人,和他元政桓本该没有关系的。只是方才,他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说,要莫寻带她走的话。他亦是知道,她不走,陈靖也不会杀她。他留着她,还有用的。
胸口突然难受起来,他重重一咳,那粘稠的液体自嘴角流出来,滴落在莫寻的预项。莫寻猛地一惊,脱口问:“主子哪里受伤了?”方才,他还查探过,除了手上伤了外,并不曾觉得他有何不妥的。
元政桓摇头:“没有伤了哪里。”只是胸口突然一痛。
闻言,莫寻的脸色都变了,他暗叫不好。猛地收住了脚步,侍卫见他如此,亦是吃了一惊,却是谁都没有说话。放下了元政桓,伸手探上他的脉,却听他开口:“有没有受伤,本王自己会不知道么?”
不是受伤,不是受伤……
莫寻惊恐地撑圆了双目,不可能!忘情水是他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怎么了?”莫寻今日也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莫寻怔怔地看着自家主子,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元政桓,突然转口问他:“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么?”
闻言,莫寻才猛地回神,忙点头:“是,主子放心。皇上也派人了 ....”他顿了下,才咬牙道,“修容娘娘,属下命人避开了他们的人。”他是必须避开元聿烨的人的,找到了主子,他们得连夜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目光,依旧落在元政桓的脸上,从他的口气里,他似乎并不记得以前的事的。只是,既然如此,为何对于尚妆,他还是有感觉?
他方才提及她的时候,明显瞧见他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握紧了双拳,他果然不能让.幻妆过多地接触自家主子的。是以,今日见他二人一同被掳走,他比任何人都急。唯恐出了事情,那么如今,他算来得巧么7?
也是今日,莫寻才彻底地明白了,要想将那妆子从他的心底抽丝剥茧地消除是不可能了。
他实则,有些紧张,只囚他不知,主子会不会再次记起她来。尽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从未听说过,喝了忘情水的人还能记起前事的。
他想,等他们回了蜀郡,等亦妆姑娘做了王妃,主子一定不会再想着今日的事情了。
半晌,才听元政桓低语道:“莫寻,你做的很好。我们,走。”
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莫寻笑了,却还要刻愈问:“主子说,去哪里?”
“妆儿怕是整夜都担心着本王。”他淡淡地说着。
“是。”应了声,背了他起身,此刻的心情,真好。他还以为,主子会命令他折回去救尚妆的。
可他没有。
他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揪着衣襟的手咯微收紧,他想,亦妆在等他的。她一定很着急,只是,他离开那山洞越来越远,心就越来越痛。
猛地闭了眼睛,哪里出了错,他不知道。
“莫寻。”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本王,不舒服。”其实,他能忍,却不知为何,那一刻,他却不想忍了。
莫寻一怔,随即点了头,开口道:“那主子便睡会儿,等到了,属下再叫您。”他说着,朝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上前来,伸手给了他的水壶。
莫寻深深地叹息着,加快了步子朝林子深处走去。
陈靖将尚妆塞进马车内,直直地盯着她。
尚妆不看他,只转身睡了。
想看就看吧,反正此刻,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倒不如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她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事。
元聿烨,他会亲自来么7?
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想起在宫里的时候,慕容云姜对她说的话。留着徐昭仪的命,终是个祸害。而此刻,她却想笑,倘若她那时候要了徐昭仪的命,那么此刻,陈靖怕是什么都不说,直接杀了她了事了。
所以啊,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马车跑得飞快,他们是要尽快离开那个山洞的,便是怕元政桓走了,元聿烨便会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尚妆实则想笑,莫寻的性子,他会告诉元聿烨才怪。
否则,方才来的,又如何只是元政桓的人?
只是此刻,她也什么都不会说。
马车连夜狂奔着,天亮的时候,还在跑着,尚妆醒来的时候,车窗外都已经途下阳光来了。
此刻的车内,已经不见了陈靖。
掀起车帘,见陈靖坐在车外,听得身后的声音,他冷冷地开口:“娘娘还真叫我佩服,昨日发生那么多事情,您还能睡得这么香。只是,一会儿结果如何,得看皇上的意思了。”
尚妆不答,只笑言:“爱情真令人疯狂,不是么?”
陈靖一怔,倒是没有怒,起了身行至车内,瞧着面前的妆子,嗤笑道:“娘娘是聪明人,我其实一直想知道,那一日,我究竟哪里出了错,才会让你知道上元节的事情与云儿有关?”
他口中的“云儿”必是徐昭仪了。
尚妆轻笑着:“本宫只想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那时的事情,她也是试探了一下,不过,具体的事情,她也没必要告诉他。
他的脸色一沉,冷笑道:“好一句除非己莫为,那我倒是想看看,日后在宫里漫漫长的日子,娘娘如何能做到不伤人而独善其身。”
他的话,说得尚妆一惊。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呵,宫里步步惊心,她不想伤人,却总有那些人,对她虎视眈眈。一步错,她也会落得徐昭仪的下场。
徐昭仪无疑是幸运的,还有一个男子,肯为了她如此付出。那么她呢?
如果失去元聿烨的信任,她又该怎么活呐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才停下来。陈靖跳下车,将尚妆拉下去,她才瞧见,面前一间茅草屋。已经有些破旧了,看来是无人居住的。想来也是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将尚妆推进去,叫人绑住了她的手脚,陈靖又道:“呵,桓王倒是厉害,我本以为昨夜,他会为了讨好皇上拼死救你出去的,却不想,原来并不是。”语毕,才转身拉上了门。
尚妆挣扎了几下,发现无济于事,只能靠着草堆坐着。
其实,她也不是圣人。一方面,希望他可以安然逃走。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可以回来救她的。而元政桓没有回来,原因太多了,她不愿去想。
陈靖吩咐了他的人在外头邵署好。
尚妆听见外头的声响时,才知道,原来这里便是要元聿烨来换人的地方。
陈靖也是精明之人,断然不会允许元聿烨多带了侍卫来的。尚妆不免有些紧张,辰时很快便会到了。
元聿烨出宫的时候,瞧见太后扶了丝衣的手上前来。
他有些不悦地唤了她一声“母后”。
太后却是朝他身后的杨成风看了眼,启唇道:“皇上乃万金之躯,如何能随随便便出宫去?既然是雩修容有事,让杨将军去便是了。”想起昨日,有人来禀报说雩修容出事的时候,他几乎是从庆合宫冲了出去。太后缓缓拂过长长的护甲,那时候,她便在心里想,若是她死了,他会如何?
不知为何,这样想的时候,她似乎很开心。
齐贤妃的儿子,占了这原本属于她儿子的皇位,这让她一直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