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县北,穆陵关。
天刚蒙蒙亮,山林中的雾气还没有消散。
“啊嗨嗨嗨——”
穆陵关戍卫把总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
一旁站岗的小兵打笑道:“老大昨晚又在哪个姑娘屋里过夜呀?现在还没回过味来呢?”
“你小子别瞎传啊!要是被你嫂子知道了看老子揍不揍你!”
把总伸手给了小兵一个爆栗,抬眼看向关外,只见视野都不过百步,远处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不禁发起了牢骚:“这上头也是,干啥要我们守什么穆陵关啊?”
小兵也接话茬道:“大前年流贼来犯的时候咱守乾州不挺好嘛,今年让咱守穆陵关,流贼都是走泾河下昭陵,穆陵关外都是大山,咱防的是啥?”
把总懒洋洋地靠在门楼边上,揶揄道:“你很想去乾州跟流贼打是吧?要不我跟上头申请调你过去?”
小兵慌忙摇头:“别啊老大!大前年差点没死在乾州城上,咱打生打死,好处都是上头官老爷的,每个月就那几个子,拼那个命干啥呀!”
把总翻了翻白眼:“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不中用啊!”
“呸!老子大前年那三个首级的奖励还没发呢!建个屁功业啊!先给咱把前面欠的粮饷和犒赏补上再说吧。”小兵没好气地道。
把总摸了摸肚子道:“你也不想想前面那几个畜生当巡抚的时候咱过的是啥日子。好歹杨大人上任到现在也没饿着弟兄们,而且战死的弟兄那抚恤金是真的足额发到家人手里了,你还想杨大人把前面那几个畜生的黑锅背了?”
“咱也不是说杨大人不好,就是……”
小兵惭愧地摸摸头,刚要接着解释时,四面忽然起了一阵风,茫茫白雾全都被吹得消散开去。
小兵似有感应,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林间不知何时已耸立起了一座座高高的木头架子。
“老大快看!那是什么!”
“什么啊?”
把总不耐烦地顺着小兵手指所向看去,蓦地瞪大了双眼。
“鸣钟!敌袭!敌袭——”
“当当当……”
穆陵关上的警钟响起了急促的告警声。
“咚咚咚——”
把总看到对面的木头架子突然翻起了跟头,无数个黑点被抛起,疾速飞起,紧接着“嗖嗖嗖——”的声音毫不间断地向城头压迫而来。
“是石炮!快隐蔽!”
把总头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将身边的小兵拉倒,将身形尽量压低。
“砰、砰、砰——”
一颗颗石炮落到关城上,猛然砸在城砖上炸裂成无数碎石片四处溅射,压得城头上的戍卒只能抱着头、闭着眼匍匐在城垛之下。
“轰隆——”
“呃啊——”
一颗颗石炮直直砸中城楼,城楼轰然倒塌,里面戍卒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把总抓起小兵的脖领,双眼血红、声嘶力竭地吼着:“你立刻去永寿!去传信给大人!敌人有回回炮!立刻去——”
“好!”小兵借着敌人重新上弦装弹的间隙赶忙跑了出去。
抬眸看向外面,只见对面树林里冒起了道道黑烟,把总看了看天,泪眼朦胧,轻声道:“爹,娘,孩儿不孝。”
“唪、唪、唪……”
一颗颗冒着硝烟的黑色大圆球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尾巴砸落在城头,碎裂,溅射,引燃。
小兵骑上马,亡命向南狂奔,回头看时,穆陵关已成了一片火海。
“回回炮?”
永寿县守备见到小兵收到了传信,一阵思虑后招来手下:“下令,永寿县全体士卒立刻收拾,全员撤向乾州!”
小兵大感不可思议:“大人,您这就跑了,穆陵关的弟兄们怎么办啊?”
守备看着小兵,叹了口气道:“你们把总之所以留在穆陵关就是要给我们争取时间,我们这里没有火炮,死守只是白白耗费弟兄们的性命,根本不可能守得住。你也不要辜负了你们把总留给你的生存机会,随我撤吧。”
当天午后,马光玉率部进入永寿县城,搜刮了一番发现早已空无一人,既没有守军也没有百姓。
“马爷,县城中毛都没有,看样子那些狗官是压根就没想守永寿。”孙昂上前报道。
马光玉站在城楼上遥望南面,问道:“泾河那边进展怎么样?”
“王成龙派人来通报了,他们沿着泾河南下没有遭遇官军,已经翻过山梁,正在绕行昭陵,下一步配合我们攻打乾州。”
马光玉看向城下:“回回炮运过来了吗?”
孙昂摇摇头:“还没有,现在才走了一半的道,那玩意安装和拆卸都太麻烦了,同样那么沉重,是真不如火炮来的实际!”
马光玉无奈地笑了出来:“要是有火炮我们还会花费那么大力气去造这玩意吗?我们的火炮全都在大帅那了,现在只能希望大帅他们能尽快把凤翔府打下来,然后来支援我们。”
孙昂颇有点不以为然:“马爷您也不用灰心,几年前我们光用人去冲锋、去攀爬,几乎都能把乾州打下来了。现在我们人数翻了几番、队伍训练有素,真真是兵强马壮,还有回回炮这样的大杀器,再加上专门训练的穴地攻城战法。乾州城下的耻辱我们一定能够讨回来!”
马光玉不敢这样乐观,但他也不好打击底下将士的士气,便说道:
“把所有斥候都派出去,从永寿到乾州一路东西两侧的山沟、山谷全部都要清查一遍,防止狗官在里面埋伏兵马;
再派一阵人马分成东西两支沿着两侧山梁向南攻击前进,掩护主力侧翼;
从现在开始斥候要不断侦查乾州附近狗官人马的调动,随时汇报给我;
一切都要为运送回回炮铺平道路!”
说完,马光玉思虑再三,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才继续说道:“告诉弟兄们,全速挺进,我们要在乾州城一雪前耻!”
“是!”众将士齐声应道。
马光玉看着手下将领一个个离开,虽然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但他心中始终还是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