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个想不到的人。
    朱火。
    朱火被下了侦缉的职务，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
    跟老赵一样。
    六目相对，朱火有些尴尬，自己曾经与两人同桌吃饭，差点就把自己骗了，以为大家已经可以平起平坐。
    ‘“小猪同志，吃饭了没？”
    朱火笑了，果然还得是你啊，没心没肺的六先生。
    又是那个面摊，又是干面配米酒。
    “如果你愿意，到时候可以来我部中。”
    杨和低头吃面，口齿有些不清。
    “爹已经安排好了。”
    朱火顿了一下，也是低着头。
    “那就好。”
    赵玉书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有些后悔自己的没心没肺。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朱火擦了擦嘴，看向杨和：“我爹都跟教主出去了，你怎么没去？”
    杨和眉头皱了皱：“教主没叫我。”
    “见衍悔大师为什么不叫你？”
    赵玉书瞬间觉得叫小猪同学一起吃饭实在是太特么明智了。
    衍悔来了。
    这老东西是赵玉书最讨厌的人之一，讨厌程度跟阴司并列第一。
    他走到哪哪就没好事，大师兄不敢乱跑，一半的原因是坐镇东都，另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了随时能获取到衍悔的信息，好在必要的时候去拖住他。
    这货自从下山之后，直接导致了两京分裂，然后扭头就不知所踪。
    但现在赵玉书有种直觉，这货似乎一直在跟着自己。
    不是那种变态的跟踪，而是他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布置了什么，但最终的目标是自己。
    难怪教主要出城去见他而不是让他进城，谁都知道他就是个移动灾难制造机。
    城东十五里，这里没有十里亭，只有一片冬季的焦黄杂草。
    一身红袍的教主和一个瘦弱老僧席地相对而坐，教主身后是十余名随从，其中便有眉头紧锁的朱显。
    “教主不让老衲进城也就罢了，连十里亭都不肯让，未免有失待客之道啊。”
    衍悔笑容满面，嘴上说着见怪的话，脸上却一丝不满都无。
    “大师非常人，远道而来，在下岂能不亲自来迎，若是其他人迎个十里也就罢了，大师的话，十五里也算少了。”
    两人之间无茶也无棋，就这么干坐着，场面十分诡异。
    “老衲听闻，书院六先生赵玉书，此时到了岳州。”
    “不错。”
    “老衲是为他而来。”
    “大师踏进岳州一步，大先生立时便到，你我都知。”
    衍悔不以为意：“教主必不会怕了大先生。”
    “我不怕任何人，但我不想让岳州成为战场，这里难得清净几年。”
    话不投机，天地皆静，唯有寒风低啸。
    朱显紧握缰绳，手心出汗，跟着教主出来的都是修士，但最强的婆婆和两位护法都没来，甚至连七重天的杨和也没来，这些随从修为最高的就是自己这个六重天，万一真打起来，这十几号人还不够两个内景拍一巴掌的。
    不知是隔得太远，还是风声太大，朱显根本听不到二人的对话，只是本能的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老衲，前些日子去了剑南道。”
    衍悔突然转移了话题。
    教主没有应答，在确认对方要表达什么之前，他从不应答。
    “西京的皇帝，请了吐蕃出兵，居高临下压制剑南道，让他们不敢有异心。”
    教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这个消息。
    “然后老衲又去了吐蕃。”
    “大师好脚力。”
    “呵呵呵呵，老衲年纪大了，走得慢些，所以去每个地方，都要有所收获才是，不然对不起脚上这双草鞋啊。”
    衍悔真的伸了伸脚，给教主看了看他那双已经穿破了的草鞋。
    教主面具下的眉头皱了皱：“大师去吐蕃，有何收获？
    “老衲与吐蕃的上师探讨了一下佛法，大家，相见恨晚，吐蕃国主一心向佛，愿意全力支持，老衲支持的人。”
    教主终于无法淡定了。
    现在红莲教在东南和荆州两线作战，还能支撑住的主要原因就是岭南和剑南自红莲起事之初便态度暧昧，如果这两道依然忠于李唐，全力进攻之下，红莲教将四面受敌，很难撑得住。
    现在的局势，已经是红莲教最好的局面。
    衍悔带来了改变这种局面的可能。
    因为他不止去了吐蕃，去吐蕃之前，他还去了剑南。
    如果吐蕃和剑南达成一致，精兵东进，红莲好不容易在南方打开的局面将毁于一旦，东南战线就会被迫放弃，全部力量都得收缩回来。
    如果杨和在这里听着，就会明白，昨天教主说的那句，这天下太小，小到区区几个人，就能轻易摧毁你苦心经营的一切。
    “大师如此大代价，就只是为了见一见赵玉书？”
    “老衲做事，想做便做了，谈不上什么代价。”
    “如果我让大师进城····”
    衍悔摇了摇头：“老衲从不强人所难，教主不想让老衲进城，那便不进，他出来，也是一样的。”
    教主沉默不语。
    衍悔在逼他亲手将赵玉书绑出来。
    “如果他出来。”
    “那教主就是老衲的朋友，也是吐蕃和剑南的朋友。”
    教主再次沉默。
    朱显很少见教主低头沉思如此之久，他敏锐的意识到，恐怕又有一个决定红莲教命运的时刻到了。
    “我需要时间。”
    教主站了起来。
    “理所应当，不知教主需要多久？”
    “大师能等多久，就多久。”
    “好。”
    教主转身离开，衍悔依然坐在原地，双手合十，默默诵起经文，似乎这里不是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外，身下也不是干枯的野草。
    十余匹骏马向西疾驰，慢慢消失在天际。
    赵玉书打了个喷嚏，惹得两个男人齐齐看向他，堂堂六重天修士，总不至于还能得了风寒吧。
    “肯定有人骂我。”
    赵玉书表情坚定。
    “说起来，小猪同学，东南现在不是停战了吗，你去那里作甚？”
    “此乃红莲军事，还请六先生不要打听，以免误会。”
    小猪义正言辞。
    “得了吧，也就是东西两京在潼关和函谷关还没分出胜负，一旦东都发现一时半会拿不下长安，长安也攻不过来，肯定扭头就派重兵增援东南，你别忘了长安那个废物皇帝还请了辽兵南下，东南不会给你们那么多时间。”
    杨和和朱火都是默然，赵玉书说的，他们自然也知道，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总觉得你们教主想玩一波大的，总之你俩小心吧，咦！”
    赵玉书话音刚落，迎头十余骑呼啸而过，为首的教主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