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种对他人造成困扰的事应该是不算的。
    之前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究竟什么才算是美好的回忆呢？
    王遥怜爱地摸了摸钟灵的头，没有借力便从地上直接站了起来。
    钟灵借着王遥起身时的力量也顺势站了起来，稍微远离了王遥半步。
    “现在你的人性还是太少了，等你变得更像人以后，你就懂得什么是美好了。”
    “人性？太少了？”
    钟灵不理解王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可以肯定王遥不是在捉弄她，她能听出来王遥这句话中饱含的期许。
    “众生都有兽性、人性、灵性、天性。”
    “兽性即是指毁灭、进食等本能。”
    “人性即是指同情、恻隐等本能。”
    “灵性即是指创造、培养等本能。”
    “天性即是指求知、思考等本能。”
    “众生修炼，皆要使兽性淡漠、人性浓烈、灵性不失、天性自如。”
    “以你的资质早就应该突破成为仙人了。之所以你迟迟未能突破凡境壁垒，就是因为你人性太少、天性太强。”
    王遥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明明聚焦在她脸上，却像是在注视着她读不懂的莫名之处。
    钟灵感觉有些难过。
    “你很孤独吗？”
    “是很孤独，但是我并不害怕孤独，反而很享受它。当有人理解我，或者尝试理解我时，孤独就会告诉我那个人的可贵。所以我很感谢孤独，并不会害怕或者讨厌它。”
    当王遥说出这句话之后，钟灵鼻子忍不住有些发酸，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我说的话让你觉得很痛苦吗？”
    “其实我并不喜欢修行。”
    钟灵突然仰着头说道。
    “一开始我是钟家的女儿，所以我必须要修炼。后来我展露了天赋，家人为我感到骄傲，我便为了他们修炼。再后来，我到了问道，为了维护我的师父修炼。”
    “但是我到现在都还是不喜欢修行，也不想承担掌门的责任。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以往的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从来闲不下来。偶尔闲下来我也只会待在房间里看宗门的典籍，也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应该就是我缺失人性的原因吧。我没有太多社交，也没有所谓的人生理想。这三十年一直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预定好的路线不断向前，直到戏剧终了。”
    “但你还是演完了这出戏，站到了我身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钟灵雪白的脸上。
    这一瞬间，她就像个纯真的孩子一样。
    “我也是现在才明白，当我到达超凡境之后，我就已经不再是那个提线木偶了。我可以有我自己的人生，思考我自己想走的道路。”
    “谢谢你，将我从那个被制定好的戏剧中救出来。”
    王遥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内心无比纯真的女孩。但是他知道，现在他应该说一些话，让她不再继续伤心下去。
    即便是编一个他最讨厌的谎言。
    “其实，他们没有想要禁锢你。”
    王遥微笑着抬起了头，说出了他刚刚编织好的童话。
    钟灵没有侧过脸看他，而是闭上了眼睛认真听他接下来的话语。
    因为她害怕自己的眼泪会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你的师父，你宗门的长辈们，找人给我发布了一个委托。”
    “什么委托？”
    “他们想要让我找到一个方法，能够让你顺理成章脱离宗门，又不会被任何人阻拦、说闲话的方法。”
    “所以你今天才会特意来到蝉翼千均，找十大门派的掌门切磋吗？”
    钟灵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了王遥。
    王遥继续微笑着说道：“是的。”
    “你回想一下就知道了。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彻底击溃你，让你直接失去战斗力，但是我没有。我不仅让你留到了最后，还在中途为你调理身体。”
    “最重要的一个证据就是，你我已经接触了这么久了，你看我像是那种会对弱者主动挑衅，彰显自身‘威风’的人吗？”
    切磋时的一幕幕在钟灵脑海中闪过。
    确实就如王遥说的一样。在那场战斗中，她是与王遥战斗时间最长的人，王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彻底击溃她，但是他都没有出手。在她失去战斗能力之后还主动为她调理身体、舒缓气血、稳定呼吸节奏，帮她加速恢复。
    跟她一样与王遥打正面的人中，衷释一招溃败退场，越清被他用计一招擒获失去战斗能力，王骞也没能走过第二个回合就脱力倒下。
    只有她一直能跟王遥打得有来有回，难道就只是因为她武技精妙、内力强横、身体素质优秀吗？
    刚刚在真剑武馆的切磋已经证明了王遥的“第四境真实实力”，那是远超她想象的强大。
    高境界武者在看低境界武者所用招式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人在用不规则石头堆高一样。
    不规则的石头放在地面上都不是很稳，就算勉强叠高，想要摧毁它也就是一阵风的事。
    宗师武者在王遥眼里，不动时摆出的架势都有一些薄弱之处，就更别说动起来使用招式了。
    简直处处都是漏洞，招招都有破绽。
    所以钟灵在真剑武馆与王遥切磋完“剑道”之后，不由得对今天上午的切磋产生了质疑。
    毕竟王遥在上午切磋的时候实在是放水放得太严重了。在稍微了解他实力的人看来，那根本算不上是在切磋，只是在单纯地玩耍罢了。
    在压制实力之后还在各个方面设置了一大堆自我限制，甚至还要抛弃大脑，尽量减少思考。
    这种情况下，王遥如果不解释，钟灵只会感觉奇怪，并且将这个奇怪的行为归结于王遥的习惯或者癖好。
    但是王遥现在解释了，并且解释得有理有据，钟灵自然是立刻就信服了。
    这样一来，王遥奇怪的行为便合乎了逻辑，与她现在对王遥的“认识”不再矛盾。
    “原来他们也想放我离开，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钟灵相信了王遥临时编造的谎言，重新露出了笑容，王遥却只能保持着微笑，无法附和她。
    钟灵十岁进入问道宗门开始修行，十八岁达到第三境，成为问道年轻一代最有潜力的宗师。
    就算这八年她都在全身心投入修炼，没有暴露出自身人性缺失这个问题的机会。
    可是后来，直到钟灵二十三岁继任问道宗主之前，她的师长们有五年时间去考察她、考虑如何对待她。
    但是他们还是选择让钟灵继任宗主，成为了“提线木偶”失去了自己的人生。
    今年钟灵已经三十三岁了，自她继任宗主已经过了十年了。
    那些长辈真的会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吗？真的会试图找个办法让钟灵恢复自由之身吗？
    虽然问道那些宗师对钟灵的情感不似作伪，但是这些问道的宗师们真的有魄力、有决心联系陆城策划这个委托吗？
    等等，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王遥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问道宗门知道钟灵的异常，也就是“天人合一”的状态。可是在他们制定的计划中，不仅有帮助凡境钟灵脱离天人合一状态的预案，居然还存在着“帮助仙人钟灵脱离天人合一状态”的预案。
    虽说他们知道想要让钟灵脱离“天人合一”就必须要激发她的欲望，但是如果没有长时间的思想准备，没有提前讨论达成共识，他们怎么可能敢让仙人境界的宗主去跟别人约会治病啊。
    让宗主去跟别人约会要承担的风险可远远不止他们说的“外交风险”，还有绯闻、流言蜚语对掌门、宗门的负面影响，以及最可怕的一点。
    万一在约会之后钟灵动了真情，他们要怎么面对钟灵呢？
    是以师兄的身份祝福钟灵，还是以宗门高层的身份劝阻掌门？
    王遥越想越不对劲。
    不会真的被他说中了吧，难道这件事真的是问道宗师们找陆城发布的委托？
    可是为什么是陆城呢？问道宗师不能直接自己委托吗？
    如果站在问道宗师们的立场上来推演的话......
    想让钟灵从掌门的位置上解脱出来，但是又不想让宗门蒙羞、不想钟灵被流言蜚语攻击，所以他们有几点需要注意。
    首先就是不能暴露自身（问道宗师们）的目的。
    一旦暴露自身的目的，外界就必然会传出类似“问道内部权力斗争严重，钟灵掌门恐被逼下台”、“钟灵掌门对问道宗门十分失望，想要独自离开问道宗门”之类的流言。
    因为在外界看来，问道宗师们就代表着问道宗。
    或者说，问道弟子、宗师、掌门、长老（第二境巅峰）、高层（这一代以前的所有宗师）在外界眼里都代表着问道宗门的形象。
    只是在做好事时宣扬的大多是个人形象，可一旦出现负面消息，那败坏的可就是宗门整体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