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翘起嘴角,明白了前田利家的想法。
她是想给武田家解套,调走北条家的军势,让武田晴信来压制松平元康的扩张。
武田家要冲出甲信群山,北上杉南北条都是强敌,今川氏真这个软柿子是她必取的目标。
松平元康要发展,西面被织田家阻拦,只能全力向东,拿下今川家的远江国,骏河国。
这两人都没有选择,必须压倒对方,才能完成自己的战略目标。
织田信长不禁鼓掌,说道。
“犬千代,你说得很有道理。
这次东美浓征伐,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之前与你提及的改易之事,已经可以提上议程了。”
前田利家面色不改,伏地叩首道。
“全凭织田殿下吩咐。”
前田利家的处境非常尴尬,她是斯波家臣,但投靠了织田信长寻求发展。
织田信长时时在测试她的忠诚,又希望她维持在斯波家的影响力,这让前田利家非常难做。
她必须提高自己在斯波家的地位,保证自己有被利用的价值。
又要表现出对织田信长的真心投效,让这位野心勃勃的雌主可以安心用她,给她好处壮大自己。
其中尺度把握稍有不慎,就是前功尽弃。
这次织田信长明明已经动心,愿意卖粮。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又提起了改易一事。
前田利家不动声色,表达了顺从的态度。织田信长看了她半晌,说道。
“我希望你去郡上郡,帮我看住那些东美浓武家,不要生事。”
“嗨!”
“既然你愿意,那就改易八幡山二万石。收回你在桶狭间的一万一千五百石。。”
织田信长愣了一下,最后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前田利家眼神一动。
前田利家在尾张南部控制着一万三千石领地,其中一千五百石斯波祖地,另外一万一千五百石桶狭间领地。
二万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等于加了她八千五百石知行,顺手把前田利家踢出了尾张的织田核心区。
改易所在的郡上郡,是贴着越前国与飞驒国的山地。织田家忙着抢南部浓尾平原土地,对山地瑟瑟发抖的美浓武家,暂时无意理会。
织田信长把前田利家打发到这里,又是让她防范北部境外势力,亦是压服内部的美浓旧党,还不用担心她在浓尾平原搞串联。
这是一举三得。
领地的石高是增加了不少,却真不是什么肥差美事,对前田利家是又用又防。
而且织田信长的改易非常有意思,她拿走了桶狭间领地,对一千五百石的斯波祖地却是欲言又止。
本来前田利家很明白,织田信长这是借着改易在宣告她的权力。可这一千五百石不动,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斯波义银把尾张斯波领交给前田利家管理,其中三千石是前田利家的知行地,一万石是斯波料所。
织田信长随便改易这些土地,本身就是展示霸道的行为,但她却做得虎头蛇尾。
前田利家接手的一万三千石,有三千石是织田信长封给斯波义银的知行。
她动了桶狭间的一千五百石,那是斯波义银的军功所得。而另外一千五百石,是斯波义银陪她睡觉,才得以保存下来的斯波祖地。
织田信长要么干脆把三千石全部改易,等于宣告自己对分封给斯波义银的领地也可以随便动,站稳了政治立场。
要么不动这三千石,只动前田利家军功得到的那一万石,区分两人,以表示对斯波义银的尊重与亲善。
可她现在把斯波义银军功所得的土地改易了,却留下陪她睡觉得到的一千五百石不动。
这算什么意思?
前田利家心中起了一丝波澜,织田信长似笑非笑说道。
“买粮的事我同意了,你的改易就在今年冬天完成吧。”
前田利家伏地谢恩,准备告退,织田信长却是忽然又开口。
“犬千代,知道我为什么不动那一千五百石吗?”
前田利家沉默摇头。
织田信长摩擦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目光扫视前田利家,缓缓说道。
“近幾大乱之兆,已是若隐若现。
六角三好两家在闹内乱,本是天赐良机。可京都的将军刚烈易折,能力却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幕臣与地方实力派都被她闹得人心惶惶,她却还在使劲折腾。这幕府的水太深,她控制不住。”
织田信长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会上洛,迟早有一天,一定会去的。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再跑掉。
这一千五百石我不会动,这是他陪我睡觉换来的领地,那应该也是他的第一次吧。
当时的他很用心,我很满意。
我会去京都,再去睡他的肉体,也去征服他的心,让他永远逃不出我的掌控。”
前田利家沉默半晌,问道。
“您为什么与我说这些?”
织田信长看着她,目光深邃。
“你死心吧,他是属于我的,永远属于我。”
前田利家低声一笑。
“织田殿下的志向不是成为天下人吗?”
织田信长冷笑一声。
“天下人我要做,斯波义银我也要睡。
我还是那句话,你好好替我做事,百万石之大名,此生可期。
至于不该你想的,就彻底忘了吧,好自为之。”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告退而去。织田信长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跨出天守阁几步,前田利家忽然停下脚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旁跟随的旗本众大惊失色,被她示意噤声。
前田利家用拇指拭去嘴角的血渍,望着手指上的血痕,忽然微微一笑。
“果然还是城府不够,真是憋得我好难受呀。”
她对身后旗本淡然道。
“咬碎了下唇而已,你们不要大惊小怪。”
前田利家张开嘴,将拇指放在嘴里,将上面的血痕舔舐,仔仔细细舔得干干净净。
品尝着自己鲜血的味道,她的脑海中回忆起,当年将斯波义银送进织田信长房间的画面。
“是呀,是第一次。对不起,非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喃喃着不知道在对谁道歉,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旗本众面面相觑,不敢不跟,又不敢跟得太紧,缓步随她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