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默儿闷闷地下了马车,站在马车外面的那个女子和秦牧,都注意到,她现在嘴唇又红又肿,苍白的脸色也发红,眼神也有些飘飘忽忽的。
但是,两人都没有多想,毕竟在这大街上,马车里,安默儿和慕容景也不可能做什么。
方才那女子又走过来,笑对安默儿道:“夫人,奴婢方才注意到江家来了马车来接你了,奴婢送你过去。”
安默儿一下回了神,抿了下酥酥麻麻的嘴唇,诧异道:“江家人竟然还会管我?!”
这几天江家安家都没有派人来看她一眼,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遗忘在了牢里,根本不奢望自己出狱会有谁来接自己。
等她回到大理寺的门口,就看见江家的马车停在那里,素衣推着江玉成的马车,两人正眼巴巴地往大理寺里面张望。
素衣一边看还一边道:“少爷,你这身子,还亲自来接夫人,万一受了风染上风寒,到时候再引起病发,可怎么办?”
江玉成神情淡淡,声音依旧无力:“她毕竟是侯爷的夫人,虽然与我没什么关系,但江家将我养大,我来接她回去也是应当的。”
素衣撇了下嘴,似乎很不高兴。
安默儿闷着头走到了两人身后,“我在这里。”
素衣和江玉成同时回头,就发现安默儿穿着一身白色的麻衣站在那里,头发有些凌乱,形容有些憔悴。
她被抓进大理寺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一身,怎么,大理寺还给人提供换洗衣物吗?
素衣心中腹诽,表面上却笑道:“夫人,原来你已经出来了?奴婢和三少爷在门口等了许久了。”
安默儿怏怏点头:“知道了。咱们回去吧。”
素衣赶忙在小厮的帮助下将江玉成弄上了马车,安默儿也跟着费力地爬了上去。
车内光线没有外面的强,但安默儿还是很清楚地看到,江玉成的面色一如既往地苍白骇人,时不时咳血。
安默儿想到他来接自己不过是做做样子,便懒得与他说话,只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晃动的地面。
两人沉默了好久,或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江玉成开口道:“你这几日在牢房中受苦了。”
安默儿敷衍地嗯了一声。
意思是老子不想和你说话。
不过江玉成不理会安默儿的冷淡,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那天晚上为何会出现在晋王府?”
安默儿被抓的事情没有传开,但京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风声。
从大理寺传出来的审理结果是,安默儿与晋王一事没有关系,慕容宥当时只是看错了人,说安默儿根本没有去过晋王府。
这理由有些牵强,但皇帝都下令了结了晋王的案子,两个刺客已经被处决了,别人哪里还敢置喙什么?
只有江家知道,安默儿那两天的的确确不在江家,这其中恐怕是有鬼。
江玉成猜不到,只能问安默儿。
安默儿眼皮都没扬一下,淡然道:“我没去晋王府。那天晚上我跑出去,一之后一直跟我师兄在一起。你们江家对我不好,我只想离开。”
江玉成:“……”
是啊,江家对她的确是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糟透了。
之前忙着宣平侯的丧事,他和宣平侯只是同姓加上一点养育之恩,和安默儿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江玉成根本就没有管过安默儿,任由江老太太如何对她。
可……自从上次她用某种法子帮他缓解了病痛,他便对安默儿多了几丝好感。
安默儿被抓到大理寺之后,他到安默儿住的院子里去看了一眼,发现她的住处偏僻荒凉,院子里还有没有收拾走的剩饭剩菜。
看起来她那生活比养的狗还不如。
江玉成也曾派人来打听安默儿在牢里的消息,但牵扯到晋王之死,大理寺不让人探望。
江家和安家都为此事人人自危,生怕被安默儿连累,安家的主母,也就是安默儿的继母,甚至送了一张断亲书来江家。
江老太太替死了的儿子宣平侯也写了休书给安默儿,期盼着能够与安默儿撇清关系。
好在安默儿没出事。
两人又默了好久,江玉成再次开口:“如今侯爷已经不在了,现在你也没事了,你若是真想要离开江家,我会请江家族老做主,给你写一纸和离书。”
“什么?”安默儿猛然听到和离书几个字,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连忙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江玉成,“你说江家愿意给我和离书?”
江玉成点头:“若是你想要和离,我只需要说服我祖母便可。不过你若是担心和离之后无路可去,也可以留在江家。我和逸儿会一辈子把你当长辈供奉……”
江玉成知道安默儿肯定也回不了安家。毕竟人家连断亲书都送来了,是铁了心不认这个女儿了。
“不用不用!”安默儿忍不住喜笑颜开,“我疯了才乐意留在你江家呢。”
她要是留在江家,可不是要让那个老太太欺负死?
等她和离了,找到青锋,今后兄妹两人找一个生计,以后她想怎么找男人别人都管不着,可不比挂着个宣平侯遗孀的名头当寡妇强?
江玉成也明白安默儿现在的心情,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倒是很明事理。
安默儿正畅享着和离之后的美好未来,忽然听到江玉成呛咳一声。
她回神一看,男人脸色已经变得骇人难看,手捂着心口,跟上次一样开始吐血。
“诶!你没事吧!”安默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坐到他身边,伸手抚着他的肩膀。
血一下喷在了安默儿的手上,眼看男人又要晕过去,安默儿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咬破自己的手指头,递到他嘴边,紧急道:“快吸血!”
痛苦中的江玉成露出个不解的神情,随即又被心痛折磨得从位置上滑到了马车的地面,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安默儿忍着十指钻心之痛,将咬破了的手指头戳到了江玉成的嘴里。
江玉成一下尝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满头大汗地看向安默儿,安默儿催促:“快点吸,吸够了你就不难受了。”
江玉成抓紧自己白色的衣摆,忍受着噬心之痛,如同婴儿一般吸吮着她手指头流出来的鲜血。
鲜血下肚,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心口的剧痛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化解了,渐渐的那每每病发之时的痛苦慢慢消失。
许久之后,他伸手将安默儿的手指头从嘴里拔了出来,忍着心中的疑惑,声音虚弱地说:“多谢。”
安默儿忍着身上的痛,将行动不便的他重新拉回了座位上。
这几日在牢里不见光,心烦意乱睡不好,有伤在身,她面色本就难看。
这会儿放了血,她的脸色更差了,看起来和病秧子江玉成不相上下。
她懒得说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靠着,闭上眼睛休息。
江玉成也逐渐缓了过来,望着女子微蹙的眉头,他掀开马车帘子,低声对外面车夫道:“放慢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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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默儿回到江家后,发现自己的小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屋里也添置了很多丫鬟和各种家具。
不过现在她也不在意了。
反正江玉成说了,她可以和离了。
她要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把身上的伤养好了,然后弄一些银子到手,然后离开江家。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倒头就睡。
而江玉成,则让人去将府医找来候着。
素衣闻言立刻紧张起来,连忙问:“少爷,你方才又犯病了吗?”
江玉成想起方才安默儿用血喂自己的情景,没有否认。
“把府医叫来,等夫人醒来,让府医去给夫人把把脉,她在大理寺走一遭,定然挨了许多酷刑,我瞧她脸色也极难看。”
素衣诧异道;“少爷,夫人害得咱们江家人心惶惶的,老太太因此病了,这会儿还找府医给夫人诊脉,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她何时又高兴过?”江玉成声音冷淡了几分,“当初就是她出的主意,偏偏要让父亲把这个女子娶过来当儿媳。人进门了她又各种虐待。我看夫人说的也不错,江家人丁稀薄,大抵和她的行为也有关系。”
这话像赌气似的。
素衣见江玉成生气,也没说什么,便去叫府医来候着了。
江玉成又让下人去做些滋补的粥给安默儿的院子里送过去。
安默儿睡到傍晚才懒洋洋地起来。
府医早就等着给她把脉了。
安默儿一猜就知道江玉成应当是在报答自己。
她欣然接受了。
看完了大夫开了一些药,丫鬟就殷勤地给她烧水沐浴。
她吃了饭才进入浴室,丫鬟还要伺候她,让她撵了出去。
她脱了衣服,因为上半身的伤不能沾水,便站在浴桶中,用帕子一点一点擦拭上身。
擦着擦着,屏风后面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安默儿吓得尖叫一声,循声望去,一个圆圆的澡豆从屏风后面滚了出来。
安默儿飞快扯过衣服披在身上,厉声喝问:“谁在那里?”
屏风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片刻后,一张鼻青脸肿的脸露了出来。
男人缩在屏风后面哭唧唧道:“师妹,是我。”
安默儿瞪大双眼,拉了拉衣服,诧然问:“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青锋的武功可是在她之上啊,他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青锋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身道士服饰,背过身子没看安默儿,委屈道:“是师傅打的。”
师傅?什么师父?安默儿好奇万分。
难道他们师父也穿越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