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族的运行，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别看顶天长鸣这几个小子平时在我这里没大没小的，这已经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够抽出来的完整的时间了。
    世上所有的权利，都往往与责任相伴，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有了权利，自然可以在权利之下用它来获取便利，但是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才是。
    哎呀，你看看你看看，喝了酒舅公就容易扯远。”
    顾清让由一个家族体系的运行，想到了这个体系的纷繁复杂，继而又提到了掌权人的不易，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由不得顾清让多想。
    摇了摇头，顾清让跟着又自嘲一声，到底还是有一点醉了，就喜欢说来说去。
    陈攸倒是觉得没什么，反而很享受这种时刻。
    前世喝过很多次酒，但是陈攸没什么朋友，亲人也只剩下了奶奶，酒局酒局，到底还是个局。
    生平头一次，他能一身轻松地跟顾清让这个长辈对坐着，吃着顾清让烧的菜，听着顾清让聊着关于他成长的的事。
    又灌了一口酒，他忽然觉得，世间万般美酒，都比不得这米酒醇香浓厚，真正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了吧。
    好酒配好景，到底是酒本来就好，还是此番美景衬得这酒好呢？
    陈攸说不上来，好像，两者都有。
    “诶，那不是水！”
    刚刚放下酒杯，陈攸身旁刚刚解决完一块香茅猪肉的惊云早已经口渴得不行。
    见陈攸放下的杯子里有水，立马就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陈攸的水怎么这么辣喉咙。
    杯子里的酒水已经被它喝完了，惊云扭着脑袋看了看陈攸，突然一个踉跄，晕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陈攸和顾清让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只破空隼，一看就是个能载人的料，这么喝不得酒，以后有它的苦日子喽。”
    顾清让忍不住调侃道，这么喝不得酒，以后肯定就跟酒无缘了，不喝酒，不就能带人了嘛。
    陈攸没有将惊云收回御兽环里，只是慢慢抚摸着它后背的羽毛。
    不知不觉间，惊云都已经有陈攸一整个手臂长了，长得还真是快啊。
    “那我……多久去？”
    陈攸突然问道，倒是顾清让愣了一愣，他倒是没想到陈攸这么快就同意了。
    眼里满是欣赏地看着陈攸道：
    “再过一个月吧，等再过一个月，你同族里运送那边兑换宝物的队伍一起过去。”
    “一个月吗？也可以。”
    陈攸想了想，点头道，一个月，他或许能到三十一级，到时候，他的三阶修为也就彻底稳固了。
    “到时候我会给你写一封书信，等你到了那边，你将这封信交给一个叫做顾明天的人，相信他看到了我的信，会安排好你的诸多事宜的。”
    “好。”
    陈攸那天晕倒了，自然也就不知道顾明天是谁，就连顾清让都是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定的。
    只有顾明天亲自照看，顾清让才能放心陈攸的安全。
    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之后，顾清让也没有再扯扯别的，就是不停地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给陈攸讲顾清让在外面的这十年都去过了那些地方，见到过什么人。
    说到高兴处，顾清让也能情不自禁站起来豪饮一口，说到伤心处，顾清让也会暗暗叹气。
    陈攸已经面色潮红，他没有再吃肉，更没有再喝酒。
    只是盘着腿，关节靠在腿上，双手撑着脸颊，看着顾清让在对面滔滔不绝地讲故事，听的津津有味。
    “舅公……”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阵风吹过来，陈攸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顾清让被陈攸打断，没有再说话，缓缓坐了下去，等待着陈攸说话。
    顾清让安静下来了之后，周围呼呼的风声、沙沙的枝叶摇曳声、嗡嗡的虫鸣声、甚至还有露水从叶片滴落的滴答声，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陈攸就这样安静地看着顾清让，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
    “舅公……您还有话没说完。”
    不急不缓地说出这句话，陈攸没有注意到，他对面的顾清让明显是愣了一下，随后轻笑道：
    “你这小子，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舅公心里边有事情，这些东西我看不到，但是我能感受得到，舅公要是再不说，等会儿可就要真的醉了。”
    接过陈攸递过来的酒杯，顾清让给自己灌了一口，随后叹了口气，望着天空，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
    “其实呢，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看到你和雨眠你们两个的表现，我着实是感到欣慰。
    但是欣慰的同时，我突然发现，你们已经越走越远了，可是平安这小子，却好像始终没有什么很大的进步。”
    顾清让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不，进步确实是有的，只是你们两个走得太远了，所以显得差距就大了。”
    “所以……舅公的意思是？”
    “我其实是想着，你们能不能平时训练的时候多帮帮平安。
    很多时候我觉得这小子其实是还能做得更好，可是出于一些原因，我始终是觉得亏欠于他，不敢再对他多做要求。
    让你在平时修炼时多带带他，也算是舅公的一点私心吧。”
    尽管心中有诸多不便，但是顾清让始终还是觉得顾平安需要有人去推他一把了。
    被人拉的太远，会渐渐失去追逐的勇气，到时候便只能望其项背，郁郁一生。
    可能顾平安的父母从来就没有要求过顾平安要做的如何如何好，但是顾清让始终觉得，既然踏上了修炼这条路，就必须要有强大的实力，至少，要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
    但是他作为爷爷，而且还是一个失踪十年都没有回家的，不靠谱的爷爷，他实在无法再去对顾平安苛求太多。
    说到底，这只是顾清让自己的想法罢了，但是如果顾长鸣都没有对顾平安多做要求的话，那么他这个心，操得倒也显得太多余了。
    “舅公……”
    陈攸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慢慢地给自己夹了一片菜叶，嚼了嚼发现都已经冷了，便也索性放下筷子，不再多吃。
    “嗯？”
    “舅公平时总说，我们几个当徒弟的，跟您这个师傅还是太过生分，很多要求都不敢提。
    现在看来，舅公这个当师傅的，跟我们这些当徒弟的，隔阂其实也挺大的。
    这么一个小小的、理所当然的要求，都能让舅公犹豫这么久。”
    陈攸嘴上调侃着顾清让，但是心里面其实还是很理解他的。
    不论是出于顾清让这些年的特殊情况，还是出于亲人和徒弟之间的关系处理，顾清让的这份犹豫不决，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我入门最早，平安怎么说，都算是我的半个师弟，师兄帮师弟，理所应当的。”
    “好，好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顾清让开怀大笑，无论是作为晚辈还是作为徒弟，陈攸从来就没有让他怎么操过心，倒是他这个做师傅的，显得不那么尽职尽责了。
    这一顿酒，陈攸喝的轻松，顾清让喝的开心。
    顾清让只觉得好像这么多年喝过的所有酒，加起来，都没有今晚的好喝。
    好像这么多年看过的所有名山大川，加起来，都没有今晚的夜色美。
    酒美景美人更美，合在一起，就是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