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这次没阻拦你？”
“她不知我来的是南直隶，我只说是出来长长见识。”
院中，江停与张让相对而坐，气氛融洽。
某个瞬间甚至让江停觉得，她再次回到了那个安静舒适的永安县。
没有这么多风波，没有这么多的困难，每天只是认真学习，然后与朋友谈天说地，与杨怀达下下棋。
“江停，你要的那些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
江停回过神，看向带着好奇之色的张让。
“都是与疟疾有关的。说起来，你也不怕我是在胡闹，让最终所有的付出都打了水漂。”
张让无所谓的笑了笑。
“我认识的江停可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这点财力物力对于我张家来说，损失了也不会伤及根本，就算是你要胡闹，那就胡闹吧。”
江停想想觉得他说的也对，但对于他这种盲目的信任，她既感动，也无奈。
“对了，你来时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张让低头沉思了两秒。
“非要说不寻常的话，越靠近南直隶，守军越发多了，但这应该也正常吧？”
江停嗯了一声。
两人又闲聊了会，直到下人来说午饭都准备好了，两人吃过饭才分开。
——
江停让人安排了房间照顾张让等人，自己则去查看从永安县运来的货物。
“少爷，都清点完毕了，你可要查看一下？”
郑柯从一个角落钻了出来，长出啤酒肚的身体竟意外的灵活。
江停一边看着记录的账单，一边道：“衣服检查完质量，留下百来件，其余的全送到镇远公那儿去。”
“另外投奔过来的那些裁缝店店铺们好好安排，尽快安排上他们为学员们上课”
“我不要求他们如今会做其他的，就只要会做防疟衣就好，其余的以后再说。”
郑柯在旁边认真记着，等江停说的差不多了才尴尬的开口：“少爷，有一件事……”
“什么事？”江停抬眸看向他。
“我们没钱了……”
“以往我们为了购置布料原材料以及药材，就将前段时间赚的钱用的差不多了。”
“现在又要一口将那些店铺以及伙计都吞下，这钱实在是……”
“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发的小，忐忑的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原来是这事”
江停恍然大悟，随即拍了拍他的手臂，轻松的安抚道：“我一会儿去找一趟镇远公就好，钱的事不用担心……”
郑柯松了口气。
“这就好，少爷若是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去忙了？”
“嗯，去吧”
江停随手将记录货物的册子扔入他的怀中，转身朝着外走去。
熟门熟路来到罗将如今办公的地方，门口的守卫已经认熟了她，见到她来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领头的守卫上前一步走了过来，开口道：“江公子今日来的不巧了，我们大人出门处理公务了，得过会儿才回来，你看你是明日再来，还是再等等？”
“所幸我也无事，就等等吧”
江停很自然的走到守卫旁跟他聊起天。
“公爷当真勤勉呢，事事都亲力亲为。”
守卫看了眼周围冷哼一声道：“还不是那群书呆子太嚣张了，天天叫唤着，这件事不能做，那件事不能做，我们大人还不是迫不得已。”
这名守卫吐槽完，脸色猛的僵硬住，他扭头看向旁边笑眯眯的少年郎。
等下，这位好像也是个读书人……
他这算不算指着秃驴骂和尚？
“哈哈，这，你别介意，我就是一粗人，随口说的，随口说的。”
江停不甚在意的耸耸肩。
“这位大哥你不必如此紧张，我觉得你说的对。”
江停微笑着，缓缓道：“他们仅由书本上的知识来作为论据来做决断，反而容易出错。”
守卫听闻此言，神色稍显放松，似乎找到了共鸣，“江公子说得在理，那些人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满口仁义道德，但这些又没什么用处。”
“还得是咱们大人厉害，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这才能做成大事。”
随着两人的交流加深，气氛变得更为融洽。
这守卫大哥也是个话痨，扯着扯着就把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大大小小事都说了一遍。
……
“要我说，男人就一定要去一次边关，去杀一杀那可恶的蛮夷，不然这辈子就算白活了！”
“孙大哥曾经杀过蛮夷？”
孙茳尴尬的抓了抓头发，“这还真没有，我是京军，以前甚至没有出过京师。”
“孙大哥就不怕去了边塞有去无回？”
孙茳豪气十足的拍了拍胸膛，爽朗的笑道：“那又何妨？蛮夷年年欺我边关百姓，身为男儿，自当以身许国，守土卫民！纵使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
江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轻轻点头道：“孙大哥这份赤诚之心，实在令人钦佩啊……”
她的目光微微移动落在了一人身上。
罗将今日穿了一身灰袍，但灰袍上却隐约可见暗黑色的痕迹，随着他的走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也扑面而来。
他的煞气外放，刚刚还豪气十足的孙茳顿时打了个哆嗦，他猛的扭头，看见是罗将，眼中有敬畏有崇拜还有浓浓的畏惧。
“大人！”
罗将看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力度之大，让孙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他却一脸激动，仿佛这拍打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行了，少说些大话，多干些实事。”罗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语毕，他的目光转向江停，眼神中带上一丝温和，语气却是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
江停微笑行礼，从容不迫：“这不是有大事要找公爷商量吗？”
罗将对着身后摆了摆手，将身后跟着的众人挥退，这才带着江停往屋内走。
一到屋内，他先是喝了口水，这才看向已经乖乖坐好了的江停。
“说吧，什么事？”
江停微笑着整理下自己的衣服，在罗将探究的目光下顿时脸色一垮。
“公爷啊，你再不给钱，这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罗将愣了下，没想到她竟然能露出这么小孩子的模样，但这一刻他又觉得江停真实了不少。
至少她终于不是那副脸上挂着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狐狸的模样了。
罗将虽然也是个老狐狸，但他作为一个武将，他当然更加喜欢直接，坦荡的表达方式。
“我会让人把那些东西的钱结了的。”
江停却不满意，紧追不舍的追问道：“后面的钱呢？”
罗将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后面的当然是后面再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不懂？”
“难不成你想从我这儿空手套白狼？你觉得会有这种好事？”
江停叹了口气，表情中带上了几分无奈与认真：“公爷，这也是没办法。”
“疟疾防治工作才刚刚起步，我需要购买大量原材料、还需要人员培训……”
罗将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江停，望着外面依旧阴沉沉的天空，半晌才开口道：“你倒是会想……”
“朝廷的钱都敢肖想，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江停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与可怜：“公爷言重了，我哪里敢肖想朝廷的钱啊。”
“如今疟疾肆虐，是我们大周的大威胁啊，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能让疟疾早些过去。”
什么肖想朝廷的钱，这话能认吗？当然不能，被看出来了又如何，打死不认，他又不能怎么样她。
罗将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身影在阴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沉稳。
片刻后，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钱可以给你，但！若是东西交不到我满意的数量，或者说东西没用，就算杨怀达来南直隶求情，我也得狠狠收拾你一顿！”
江停做出假惺惺的惶恐模样。
“我哪儿敢啊，哪儿敢啊”
“行了，滚吧，你每次一来，我的公务就要增加，看着你就烦……”
江停笑了两声，十分利索的转身离开。
罗将无奈的笑了笑，刚坐下，那闭上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公爷，你有句话说错了，这还真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
罗将愣了下，气笑了。
“你小子，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