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冰雪开始出现了融化的迹象，对峙的战线似乎也要开始松动了。
    赵浅眠和丁愿翔跟随小队穿越了封锁线，进入了“不屈雄鹰之国”的领土。
    师团长派发给他们的任务是侦察，为帝国补给线修复后的春季攻势搜集情报。这样的和肉身探地雷差不多的“重任”，自然是交给丁愿翔他们这样的填线炮灰了。
    李默然一开始是有些不太理解的，以帝国现在的军力和科技水平，这种侦察和趟雷区的工作交给各种无人机和自律行动机械人不是更科学吗？可以大幅度减少人员伤亡。
    后来，李默然才发现是自己不懂“成本把控”。
    像丁愿翔他们这样的炮灰兵，军饷是没有的，平时管吃管喝，死掉之后的抚恤金成本大概是两包“压缩混合型液态口粮”，如果没有亲人的话甚至可以不给，从这个角度来说，丁愿翔在慰问团那里得到礼物已经赶上他自己一半的身价了。
    高级的无人作战设备的成本比填线兵高多了，甚至被对方破坏的话，还会有技术和精密零件被盗取的风险。而对于人口，帝国是一点都不缺的，漫长的吞并和发展，帝国基本上快把这个世界全部占领了，人口规模发展得非常庞大，加上国内经济危机下的大量失业，简直恨不得把人装在枪管里当子弹打。
    赵浅眠的剧本只完成了一部分，他心中始终挂着那未完的结局，在休息的时候经常会把本子偷偷拿出来，提笔构思着后续的剧情。
    这次虽然是侦察，但出动的人数却并不算少，帝国这方七个军团的数百个小队开始向“不屈雄鹰之国”仅剩的领土进发，在经历了之前的轰炸之后，这边基本上都是一些废墟或者是用建筑残渣修成的临时建筑。正因如此，地形也变得非常复杂，曾经的地图数据都不能够使用了。
    在这里还是有一部分居民没有放弃家园，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加入了抵抗军，打算在自家的废墟上，和侵略他们的帝国士兵决一死战。
    帝国的炮灰部队装备也是碾压对手的，所以“不屈雄鹰之国”的零散抵抗军根本不能和这些敌人正面作战，但一无所有的人在绝境之中往往会爆发出巨大的勇气和智慧，他们修建地道，在自家废墟附近假设陷阱和地雷。
    这让帝国的军队吃了很多苦头，他们还没怎么看到敌人，就被土制地雷炸得七荤八素，有的地雷里还放有磁暴钉，炸到帝国的悬浮车和机甲的核心部件的话，可以直接让对方宕机。
    于是帝国这边也调整了策略，当军队靠近疑似有陷阱和埋伏的区域，小队长都会下令让士兵们先用榴弹和震爆弹“清洗”一遍，虽然行动速度会变慢，也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但也比中招强。
    双方的策略博弈开始不断演变，帝国军队虽然喜欢炮火洗地，但他们也还有喜欢烧杀掳掠的一面，在听到小孩和女人的声音时，他们往往会更想去掠夺，有的士兵在战争中心态已经逐渐麻木以至于疯狂和变态，抢女人属于是他们发泄自己的难得“娱乐方式”。
    针对这一点，“不屈雄鹰之国”这边开始设计一些针对性的陷阱。
    小队在残破的小镇中穿行着，断壁残垣间，风雪呼啸，仿佛是逝去灵魂的哀嚎。
    突然，一阵微弱的哭声和求救声从不远处传来，声音在风雪中时隐时现。小队长的眼睛一亮，他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向声音来源前进。
    小队长：“那边有动静，可能是劣种国的妇女和小孩……”
    一个老兵的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神色：“这下可就有乐子了，这段时间一直守封锁线我真是闲得蛋疼。”
    “别急，先不要整个小队都过去，也说不清是不是陷阱。”小队长有些慎重地说，“你们谁走前面侦察一下，到时候如果抓到‘玩具’，那个人可以优先选。”
    赵浅眠的眉头紧锁，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他也知道，如果不去，那些无辜的平民可能会落入更残忍的人手中。
    赵浅眠抢先开口：“队长，我先去侦查一下吧，你们在这里等我信号。”
    他如果能先发现那些平民，那他就可以在通知小队长之前将人给放跑，反正只是跑了一些平民而不是抵抗军，小队长最多骂他两句，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那些“不屈雄鹰之国”的平民就可以实实在在地活下来了。
    丁愿翔拉住了赵浅眠的胳膊，他的眼中充满了担忧。
    “赵哥，这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分开。”
    赵浅眠轻轻拍了拍丁愿翔的手，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消失在风雪中。丁愿翔的心沉甸甸的，他知道赵浅眠的决定冒着怎样的风险。
    小队长没有拒绝，他不在乎赵浅眠会不会放跑平民，反正他是找到了炮灰先去踩坑了。
    赵浅眠小心翼翼地接近声音来源，穿过破烂不堪的小巷，声音似乎是在一座倒塌的房屋下面传来的，他观察着周围，没有发现暗哨和电子设备的痕迹，连忙跑了过去，打算将被压在建筑物下的人救出来。
    他用力推开了碎瓦砾，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什么伤员，而是一个正在播放录音的电子元件，下面有个体温传感器，连接着一枚帝国轰炸时留下的哑弹。
    他来不及开口也来不及反应，传感器激活了雷管，雷管又将那枚帝国生产的炸弹引爆，地面剧烈震动，爆炸声震耳欲聋。
    赵浅眠被气浪掀翻，他的世界在一瞬间陷入了黑暗，身体变成了碎块，带着通讯器的头盔也严重变形。
    丁愿翔听到爆炸声，他的心猛地一沉，不顾一切地冲向爆炸地点。
    只见赵浅眠被炸成碎块的身体还在燃烧着，他随身携带的本子自然也是被烈火烧毁，和他这个人一样从这个世界销声匿迹，同脚下的废墟与积雪融为一体。
    这么大的声音也不需要什么信号了，小队长和其他队员赶到，他们的表情复杂。
    小队长踢了踢赵浅眠的头盔，他眼神中并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对于他来说只是死了一个不怎么听命令的士兵，在战场上每天都会死很多士兵。他观察和警戒着四周。
    “小心点，他们布置陷阱的人可能就在周围！”
    他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不屈雄鹰之国”的抵抗军在用这种陷阱吸引到帝国军后，会在他们抢救伤员或者是检查现场的时候继续发起突袭。
    不远处枪声响起，打在了周围的掩体上，一枚简易的火箭弹朝着丁愿翔他们发射了过来，但因为他们站位比较分散，未能命中。
    爆炸溅起的锐利石块划过丁愿翔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他本能地躲在了掩体背后，拿起了枪，为了生存而被迫进攻。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赵浅眠和他迫于生计只能参军，被蒙骗的他们此前并不知道帝国的征服会是这个样子，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服从命令执行任务。而赵浅眠第一个冲出去侦察是想要尽可能在残酷的战争中挽救一些生命，这样想法和行为似乎并没有什么错。
    抵抗军的士兵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在废墟之上反抗侵略者，他们也没有什么错。
    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亦如赵浅眠构思的那个结局。
    “都给我开火，用火力压制他们！不突围出去我们都得完蛋！”小队长对士兵们大喊道。
    从耳边擦过的子弹让丁愿翔没办法去思考这些让他痛苦的问题了，他只能用麻木来让自己不陷入崩溃。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感受。
    他只重复和机械地做着眼前的事，瞄准、锁定、开火，朝着反抗军的位置投掷手雷。
    他杀死了“不屈雄鹰之国”的战士，每一枪都像是刺在丁愿翔的心上，他知道，自己在杀死受害者。
    雪花继续飘落，覆盖了新的血迹，也覆盖了旧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