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晓伟已经十几天没跟范红琳见面了,便打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回到家里,两人洗过澡亲热了一番,范红琳永远都表现得兴致盎然,钱晓伟却像在例行公事,深入浅出勉强应付了几下便交了差。
跟范红琳相处将近一年,钱晓伟觉得她到底就是花瓶,腹中空空过于肤浅,就像街头快餐,只能充饥不能玩味。范红琳已经花了他一二十万,他实在是吃腻了这盒昂贵的快餐。
每每扒光范红琳的衣服,他的眼前总是浮现着魏妙果的别样风情,他认为那才是成熟而经典的菜品。
“琳琳,你要帮我一个忙,半个月内搞定一个男人。”草草了事后,钱晓伟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几口,这才说话。
“晓伟哥,你开什么玩笑?我跟了你这么久,心里只有你一个男人哩。” 范红琳抬眼瞪着钱晓伟,似乎有些气恼。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也不会白帮忙。我先给你两万,事成后再给你三万。你知道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在江南,只要我钱晓伟开了口,还没人敢调皮。”
钱晓伟说得斩钉截铁,他觉得没必要跟范红琳啰嗦。在他看来,有钱就可以成为她的男人,有钱也可以让她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
范红琳默然,松开箍在钱晓伟身上的手。
“包里有两万,你先拿着。这两天我会约市中院民三庭的庭长林敏之吃饭,到时你跟我一起去。你的身份是江南师院中文系的大四学生,在我们报社实习,是我带的实习记者,明天上午我给你印好名片。”
“记者这个行当,我又不懂。”
“不需要你懂这个行当,只需要你懂林敏之的心思。跟林敏之认得以后,你怎么搞定他我不管,我只要套子里的东西,到手了就带回来交给我,马上给你三万。你听清楚啊,我要的是林敏之的东西,千万不要糊弄我!”
第三天晚上,钱晓伟约林敏之在金元宾馆吃饭。林敏之走进包厢,钱、范起身相迎,林敏之的目光明显在范红琳脸上和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钱晓伟给他们做了介绍,范红琳递上名片,林敏之接过去端详了几眼,微笑着跟两位握手。
“小范是江南师院中文系的高材生,在我们部门实习,今后要请林庭长多多关照她呀。”钱晓伟客气了几句。
林敏之给了范红琳一个笑脸:“小范跟着钱主任实习,是莫大的荣幸啊,钱主任可是江南新闻界的名腿呢。到报社实习多长时间了?”
“刚刚几天,我一个学生什么都不懂,都是钱主任一五一十在教我哩。”范红琳的脸滚滚发烫,却多了几分羞怯的韵味。
钱晓伟说:“小范啊,林庭长这里可是出新闻的地方,你要跟他多联系多请教。你记一下庭长的电话,以后自己抽时间单独跑一跑,多锻炼一下,老是跟在我屁股后面,不会有长进呢。”
林敏之说:“钱主任讲得好听,我那里其实是个专门出麻烦的地方,要是不嫌麻烦,两位今后就常来吧。”
吃过饭,钱晓伟邀请林敏之去唱歌。
林敏之笑着望了望范红琳,说:“在法院工作久了,我唱歌就跟宣读判决书一样,别吓着小范了。要不去阅江楼喝茶吧,听说那里文化氛围很浓厚呢,小范一定会喜欢。”
三个人在阅江楼落座品茗。
“都讲茶道即人道,小范你是舞文弄墨的人,对这句话有什么高见?” 林敏之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范红琳说:“在两位老师面前,我不敢班门弄斧呢。”
钱晓伟笑道:“小范这么漂亮文静的姑娘,好威猛哦,还弄斧。”
林敏之说:“老师两个字,我可不敢当,有钱主任在,我也是关帝面前舞大刀哩。”
“你们在这里一个弄斧,一个舞大刀,胆子小的吓都被吓死了,人家阅江楼还做不做生意?”钱晓伟夸张地做了几个动作。
林敏之和范红琳笑得前俯后仰。
“我在农村长大,从小就看见父母在锅里炒茶,细火慢工几个小时下来,茶味才最醇厚。这跟人的成长过程一样,在生活的锅里炒得越久,品性才越醇厚。这就是我理解的茶道即人道。”林敏之忍不住抢先发表了高见。
钱晓伟说:“庭长妙语连珠,讲得透彻。我的理解就肤浅多了,好茶就是美女,越泡越有味。所以嘛,茶道即人道。”
林敏之冲范红琳暧昧一笑:“小范,你钱老师是一个泡好茶的专家哩。”
范红琳脸上飞红,道:“老师的事,学生不敢乱问乱讲。”
“庭长你看,小范多乖。”钱晓伟冲林敏之一乐,再从侧面敲打了一下范红琳,“嗯,你知道就好,听老师的话啊,少说多做。”
又说说笑笑敷衍了一阵,钱晓伟给罗奎发信息:马上打我电话,说报社有事。
接完罗奎打来的电话,钱晓伟跟林敏之握手道别:“林庭长,报社通知我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小范就交给你了,当好护花使者哦。”
林敏之说:“钱主任放心,小范这样的大美女,儿童权益保障法和妇女权益保障法都适用呢。”
钱晓伟说:“庭长到底就是庭长,儿童和妇女分得这么清楚。”
“只要深入实际,就一清二楚了。” 林敏之哈哈一笑。
钱晓伟还是头次看到林敏之这么幽默,这么有说有笑,心中暗喜,老淫棍,你的麻烦只怕就在眼前了。
扔下范红琳,就像随手扔掉一袋陈年茶叶,钱晓伟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他喜欢喝新茶。在他眼里,魏妙果就是一袋刚刚上市的谷雨前茶,叶肥汁满汤浓味厚,值得好好一泡。
钱晓伟回到家里打开电视,屏幕上晃来晃去的似乎全是魏妙果。他偶尔也看不透自己,如今凭他的经济实力,范红琳之流可以召之即来,而魏妙果妙曼渐失的身影偏偏挥之不去。
这几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很大,大得足以装下整个江南。而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太小,小得不够盛下一个中年女人的名字,越是想把她流放到心里某个荒凉的角落,越是膨胀得意乱情迷。
他看了看时间,十点一刻。起身在客厅里焦躁不安地走了几个来回,他终于按捺不住冲动,拨打了魏妙果的手机,电话刚接通又急忙挂掉。他想在这个寂寞夜晚,如果魏妙果同样寂寞,一定会主动回话。
这不过是他聊以自慰的一个借口,其实他是拿不准魏妙果这个时候方不方便接电话,就像他至今拿不准她到底是不是一个单身女人。这种事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江琳,只好拐弯抹角多次试探魏妙果,可她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
正是她的幽怨她的感性她的神秘,在他心中汇流成河成湖成海,有时涟漪轻泛,有时激流回旋,有时波涛汹涌,激起了他强烈的求知欲望。面对她这种有内涵有层次的高端读本,他不甘于只当一个评头论足的赏析者,而是要做一个如饥似渴的钻研者。
没想到手机马上就响了,他几乎是慌手慌脚地摁下接听键的,她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动听:“钱主任,你是打错了电话吗?刚才只是响一声哦。”
“没错呢,就是打你的电话,又怕太晚了打搅你,睡了吗?”
“人上了年纪瞌睡就少,呵呵,还早呢。你可是头一次这么晚打我电话,有什么重要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突然很想见你,方便出来吗?”
“这么晚了,出来干嘛呢?”
“反正睡不着,要不唱歌去?我们还没有一起唱过歌呢。”
“……那好吧,你说个地方。”
来到野马ktv,钱晓伟要了一件啤酒,然后坐在点歌机前,问魏妙果唱什么歌,魏妙果让他先来。
钱晓伟也不客气,点了一首《两只老虎》。
魏妙果说,不错,还有一颗童心,难得哩。
钱晓伟笑道,今晚恨不得把童贞都献给你。
魏妙果笑而不言。
钱晓伟便唱了起来,歌词却改了——
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
谈恋爱
谈恋爱
两只都是母的
两只都是母的
真变态
真变态
......
魏妙果乐得直不起腰来,连说,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钱晓伟对着话筒说,你一个人笑死,不如我们两个人快活死,要得不。
魏妙果止住笑,道,你把话筒关了好不好,街上都听得到,我点歌了。
两人边喝边唱,不知不觉一件啤酒快要干完了。魏妙果又点了一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唱得千回百转伤感缠绵,唱得钱晓伟好想屁股一拍就带她回家。
钱晓伟问:“他经常不回家吗?”
魏妙果反问:“你说谁?”
“你家那个他。”
“我家没有他。”
“那就发展一个他。”
“你以为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本来就简单,他就在你眼前,随时可以带回家里用,保证你用得舒服。”
“我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
“我不是东西。”
“那我更不敢用。”
“就像张爱玲说的,我已经卑微到尘埃里。”
“糟蹋你了。”
“真的啊,你想糟蹋我,我一定自己动手积极配合。”
“可惜我没有想过。”
钱晓伟糟蹋惯了别人,想被人糟蹋一回都难,不免有些泄气。
好在魏妙果释放了一个重要信息,她是个单身女人,他把这当成了一种暗示和鼓励,决心从头再来伺机而动。
他接着点了一首《请跟我来》,音乐响起,他将话筒递给魏妙果,邀她合唱——
我踩着不变的步伐
是为了配合你到来
在慌张迟疑的时候
请跟我来
我带着梦幻的期待
是无法按捺的情怀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请跟我来
……
歌词似乎写尽了钱晓伟此刻的期待和情怀,他用心吟唱,魏妙果也很投入。昏暗的灯光下,包厢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魏妙果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道,夹杂在一起,就合成了催化原始欲望的生物酶。钱晓伟放下话筒,一把搂住魏妙果,她略略迟疑了一下,随他走起了舞步。
钱晓伟的手越抱越紧,脸越贴越近,情不自禁低头封住了魏妙果的嘴巴。
她触电般别过脸,表情惊愕不已,轻轻将他推开,喃喃道:“我是做姐姐的,你不要这样,真的。”说罢,捋了捋头发,在沙发上坐下。
“对不起,喝多了。”钱晓伟愣在那里,一脸尴尬,好半天才说话。
从野马ktv出来,已是凌晨两点。外面正下着小雨,五颜六色的灯光洒落一地,在水面上漂浮不定,既繁杂又零碎,正如钱晓伟的心情。
钱晓伟说了声“你等一下”,快步跑到自己车前,拿了一把雨伞过来,替魏妙果撑开。
他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抬头,盯着魏妙果的鞋尖说:“你也喝了不少,最好别开车了,我帮你拦个的士吧。”
“谢谢......真是对不起,让你扫兴了。我那里一年四季就那么几个菜,你都吃腻了吧,最近新来了一个厨师,推出了一些特色菜,改天请你吃饭。”魏妙果愧疚的眼神游移到钱晓伟脸上,又赶紧躲开,嗫嚅道。
钱晓伟琢磨着魏妙果的话,觉得她一定是对江琳被他始乱终弃耿耿于怀,因为他玩过的一大堆女人里,她所能知道的只有江琳。
“其实我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以后你会知道的。跟琳子分手,实在是事出有因,感情的事,有时候拦都拦不住呢。” 他抬头瞟了她一眼,言语讷讷然,又撇了撇嘴,装出很无辜的样子,好像是被江琳抛弃了一般。他敢肯定,依江琳的性格,永远都不会跟魏妙果说出实情。
很久没有尝过孤枕难眠的滋味。钱晓伟躺在床上瞪着眼睛,一遍遍梳理着过往的女人,简单地替她们分了一下类,一种是闯进生活,一种是闯进心里。范红琳之类的欢场小姐,顶多算得上一次性的生活必需品,用完就扔,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而江琳、柳镜屏和魏妙果,却是一份份给养丰富的心灵鸡汤,再怎么疏远都不会相忘。
跟江、柳再也回不到从前,他强烈渴望着跟魏妙果还有以后。
他仔细回忆着魏妙果在ktv推开自己时的表情,没有厌恶和恼怒,只有惊愕和难堪。也许她在心里并没有拒绝,只是碍于江琳姨妈的身份,不好意思投怀送抱。这么一想,他又坦然和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