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山大叔沉默了。
    因为他两种角色都扮演过。
    以前演小品的时候，为了上晚会，本山大叔没少按照外行的指导意见修改作品，这种情况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后来成名成家了，本山大叔就变成了指手画脚的那个角色。
    尤其是在拍电视剧的时候，他能挑出来很多毛病，大手一挥，导演和编剧就得按照他的要求改。
    改完之后，通常都会越来越不对劲……
    本山大叔还以为是导演和编剧水平不行呢，现在听楚嚣这么一说，好像问题出在他的身上？
    楚嚣摇摇头，“其实就是视角不一样，编剧在看剧本的时候，是通过整体视角来审视的，比如什么时候要转折，什么时候要铺垫，这都是有迹可循的，实在不行，还可以按照标准来写。”
    本山大叔惊了，“这玩意还有标准？”
    “当然有了。”楚嚣乐了，“商业剧本大多是三幕剧，我们有可能是四幕剧，但都逃不过起承转合几个字，第几分钟有冲突，第几分钟要上爱情戏，其实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那按照标准写不就行了？”
    “没说不行啊。”楚嚣小熊摊手，“只不过完全生搬硬套出来的剧本，通常不会太好，有点生硬，也就是我刚才说的，最好也就是及格，不会太惊艳。”
    见本山大叔沉默，楚嚣就继续说道，“而投资人、制片人和演员的视角，通常是聚焦在一个事件，一个冲突，或者是一场戏，甚至是一句台词上面。单独改一个地方，也许当下觉得很好，可能就会改变整部戏的走向，看起来也就会显得不伦不类。”
    小盛京突然插了一句，“那编剧为什么不提出来呢？他们可以据理力争啊！”
    楚嚣翻了个白眼，据理力争？编剧可谓是剧组里面地位最低的人了，根本没人权，有时候订盒饭的剧务权力都比编剧大，有的剧组干脆就不带跟组编剧，让他们提出来？据理力争？他们不想吃饭了？不想养家糊口了？
    本山大叔按住了小盛京，看向楚嚣，“楚老弟，那怎么才能拍出好电影？”
    楚嚣笑了，“那就需要天赋了，尤其是导演，必须有一些个人审美。”
    “个人审美？”
    “嗯，我们都知道，老谋子的电影画面好看，颜色用得极好，这就是个人审美。还有故事方面，宁昊会讲故事，这也是个人审美。”
    “我再举个反面例子，陈凯哥。”
    本山大叔懵了，“陈凯哥的审美不行？”
    “他对画面的审美没问题，他的问题出在太浪漫，讲不好故事。你们看过《无极》吗？”
    本山大叔和小盛京齐齐点头，楚嚣又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两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了，他们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
    楚嚣笑得很开心，“你们都觉得是烂片吧？”
    本山大叔忍不住反问，“你觉得不是？”
    “从某种意义上说，《无极》还真不能算是烂片。”
    “某种意义上说？什么意义？”
    “其实你们仔细看，《无极》就是中国版《巴黎圣母院》。”
    “哈？”
    本山大叔和小盛京都懵逼了，怎么又和《巴黎圣母院》扯上关系了？
    楚嚣笑道，“昆仑是什么身份？奴隶！他最后怎么样了？为爱觉醒！昆仑、光明、无欢又是三角关系，还有倾城人见人爱的美貌，又误会了情郎，你们还觉得是巧合吗？”
    “这……”
    小盛京一头雾水，本山大叔还是看过《巴黎圣母院》的，他确实有点动摇了……
    楚嚣继续说道，“借鉴没问题，那几年大片都在借鉴名着，《夜宴》不就是《哈姆雷特》吗？《满城尽带黄金甲》就是《雷雨》。但陈凯哥改了结局。”
    “《巴黎圣母院》中卡西莫多弄死了自己的主人，和爱人双双赴死，结果《无极》变成了弗洛罗弄死了弗比斯，然后卡西莫多和埃斯梅拉达双宿双飞，这个结局不崩就奇怪了。而且陈凯哥还加入了《麦克白》的剧情。”
    “还有高手？”
    楚嚣哈哈大笑，“《无极》里面大将军打仗归来，女神预测鲜花盔甲的主人会杀死王，但大将军也会失去心爱之人。《麦克白》里也是一样，大将军凯旋，遇到三个女巫，女巫说麦克白会杀死王，但麦克白的后代不是王……”
    “啊这……”
    别说本山大叔和小盛京了，坐在一边的段毅宏、张毅、邓朝和思思全都听傻了，这特么好像……还真对得上啊？
    楚嚣心中暗笑，陈凯哥是真的很喜欢改编外国名着，抛开《无极》不谈，后面《白粥流星》其实也是《悲惨世界》的翻版。
    别的楚嚣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陈凯哥一定很喜欢雨果……
    “《无极》不管是画面还是镜头语言，其实都很专业，这就是陈凯哥审美在线的地方。但他讲故事能力不行，也就是不能乱改剧本，这是他的劣势。”
    本山大叔懂了，楚嚣的意思就是要么你真牛逼，能拍摄和编剧一把抓，要么你就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导演可以不懂编剧，但一定要尊重编剧，同时还要知道什么故事是好故事，别瞎勾八夹带私货……
    但是懂归懂，让本山大叔这种级别的前辈不指指点点……他能愿意吗？
    所以道理就摆在那，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和手嘛。
    其实也合理，大家拼死拼活混到今天的地位，猖狂一下怎么了？
    无解……
    楚嚣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监视器，文牧叶已经喊了开始，张毅站了起来，这场戏要拍他和王志闻的对手戏。
    虽然张毅在楚嚣离开之前的镜头中骂了王志闻好几句，但事情还是要解决，他要赔王志闻的车玻璃，以此来继续拖欠哥哥的房租。
    于是他便来王志闻的旅馆找他面谈，张毅很有眼力见，知道自己皮鞋上都是泥巴，所以在进门之前，他特意脱了鞋，穿着一双有点硬，又有补丁的厚袜子走进了王志闻的书房。
    王志闻刚走到门口，踢了踢那双皮鞋，楚嚣就喊了咔。
    倒不是王志闻的表演有什么问题，而是远处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冬眠》是同期声，不配音，自然不能继续拍下去了。
    楚嚣有些恼火，“不是安排人在山下守着了吗？不会打个电话过来？”
    文牧叶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结果车已经停在了楚嚣面前，姜闻从车上跳了下来，哈哈大笑，“怎么？不欢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