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来义露出一丝苦笑，接着说道：“陈镇长，我知识结构有问题，不了解现代商业的运作模式，但我知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方山县历史上拿得出手的工业，就是县化肥厂，结果最后还被我们搞倒闭了。这说明啥，说明方山县官场还不具备与大型商业集团合作的能力。
    咋说呢，就像是一户农民，往年家里种地十几亩，勉强能够照应得过来，如今一下子让这户农民承包上万亩地，他能搞得定吗？
    卢书记自己发起的项目，他出面阻止影响自己的威信！恒阳集团的董事长是易县长的丈夫，易县长自然不会阻止！王艳琨副县长为此经营了多年，太想提升自己的政绩！
    如此重大、关乎方山县经济命运的项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全面展开了，展开的第一步竟然是以租代征，唉，可恨我人言微轻、说不上话呀！”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压抑了太长时间，覃来义说到后面时，愤怒的语调里夹杂着些许哽咽。
    陈明信提起茶壶帮忙续水，语气也有些无奈：“覃书记，不在我们掌控中的事情，我们只能选择暂时旁观。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能够做好的事情，尽可能做好，对吗？”
    “陈镇长，让你见笑了！你说得对，与其忿忿不平，不如先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到极致！我决定了，听你的意见，双管齐下，我负责与华盛集团的对接，让赵向涛镇长负责与恒阳集团的对接。
    希望在我退二线离开龙源镇之前，能帮助龙源镇在烟草种植之外，找到另外一条发展经济的路子！”
    覃来义脸上的沮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定锐利的眼神！
    几天后，陈明信应邀再次来到龙源镇，到下面的村庄转了一圈，几乎每个村庄的每个路口，都有村干部带着自发帮忙的村民在巡逻，统一穿着迷彩服，手持两米长棍，战斗力如何不得而知，不过光看这阵势，就能把小混混们吓得尿裤子。
    没办法，村干部打输了，覃来义能摇人，就算公安局打不过，能把当地的驻军给喊来，小混混显得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四处参观的时候，陈明信特意观察了一下龙源镇派出所的所长，此人全程陪同，双手低垂，脊背微弯，跟覃来义说话的时候，一水的敬语。
    就他这状态，有覃来义在龙源镇，他肯定不敢玩猫腻，更不敢当什么保护伞。
    对于龙源镇的治安，陈明信彻底放心了。
    陈明信向苏明霜和易评梅沟通之后，邀请方净雯来到了方山县。
    龙源镇发展起来之后，势必会遮蔽春台镇的光芒，为了表示对于谨的尊重，提前消除党政不和的隐患，陈明信前一天下午来到了于谨的家里：“于书记，今晚没摸两把？”
    “明信来啦，喝茶自己倒。腰疼的老毛病犯了，歇两天再战，手里拿的什么呀？”
    “华盛集团的方助理托我给您带的麻将牌，木质的，冬天玩牌的时候不冻手。”说是方净雯送的，其实陈明信自己在旧货市场买的，五百多块钱，算不上贵重，表达一下对于谨的尊敬。
    “哎呀，我这个习惯就够得上批评啦，你还给我送麻将牌，这要是被老百姓知道，还不得说我们是麻将书记、麻将镇长？”
    陈明信贴心地为于谨找理由开脱：“于书记，看您这话说的，咱们共产党员首先都是普通人，只有时刻保持普通人的意识，才能永远和老百姓保持同样的思维态势。
    老百姓工作之余需要娱乐，咱们也需要换换脑子嘛！我有时候也想陪您玩几把，可惜年轻没耐心，一坐到牌桌上就犯困！”
    “哈哈！”于谨想起有一次打牌，陈明信困得睁不开眼，一晚上输了好几百块钱的糗事，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以后还是得克制，少打，但要多赢！”
    陈明信也笑了起来。
    聊了一会，于谨主动问道：“你这段时间忙着促进烟叶全县自由流通，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明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今晚就是来向您汇报，一聊天我给聊忘了。咱们烟站上次搞了个第一，一群镇领导跑到县政府告状，易县长和苏书记都把我训得有些扛不住。
    于是，我就想联合城关镇、西山镇和青瓷镇，想要搞全县烟叶自由流通。但三个乡镇不愿意挑头，于是就想到了请龙源镇挑头提方案。
    龙源的覃书记说让他挑头可以，但他们想要接触华盛集团，经过牵线搭桥，方助理同意明天来方山，考察龙源镇的石材项目，她可能没空来咱们春台镇，不过想要见一见您，巩固一下彼此间的合作。”
    于谨拆开一包香烟递给陈明信：“明信，烟叶流通这事一直都是你在忙活，酒厂和学校这边，如果华盛集团有什么事，跟你说也是一样，我就不去凑热闹啦。”
    这么露脸的事情，于谨拒绝出席的回答，陈明信事先猜到了，原因无非有三个：
    一是不想抢陈明信的风头；
    二是龙源镇的发展对于谨产生了压力和威胁，龙源镇的经济本来就比春台镇要强，如果再有了工业，就能够碾压春台镇。明年有一名进县委常委的名额，势必要落在覃来义的头上！
    三是怕得罪人！于谨是卢书记一手提拔的干部，这次烟叶自由流通和龙源镇招商引资，县委都没有参与。于谨摸不清卢书记的意思，怕自己出席会惹怒卢书记和县委那帮人！
    陈明信事先早有准备，劝解的话张嘴就来：“于书记，您是班长，不出席怎么行呢？谁来代表我们春台镇呢？
    不管这事成不成，覃书记和赵镇长都欠我们春台镇的人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是车身，咱们才是启动机，您说对吧。
    咱们春台镇北接省城的阳关县，背靠浩渺的鹿鸣湖，历史底蕴深厚，在您的带领下早已具备发展工业的基础，我坚信，超越龙源镇不是什么难事。
    于书记，既然咱们有这个实力、底气和心气，为何不趁机展现一下春台镇的胸襟呢？让覃书记看看，谁才是方山县镇领导里的榜样！
    这不就是在践行，卢书记一直强调的大局观吗！”
    “明信，我发现你现在像个卖保险的，小嘴叭叭的太能忽悠啦，好，明天咱俩一起去一趟！”于谨脸上浮现出矜持而又得意的笑容。
    是啊，谁又能真正拒绝露脸的时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