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信赶紧拦住了他:“乔老师,您别掺和啦,本来事情不大,一旦闹到省里,我以后成官场公敌啦。”
临走时,陈明信实在不放心,再次叮嘱道:“乔老师,学校有事您就给李部长打电话,别不好意思,人情社会嘛,就是……”
“行了,不就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吗?你小子想说什么我懂,只是看不惯而已,咋滴,我连看不惯的权力都没有!”
这什么老教授,整个一个老愤青。
说是说不过,由他去吧。陈明信相信乔象钟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靠谱,老顽童,老愤青,但是一旦涉及到学生和学校,他应该能够以大局为重。
这时,手机响了,是党政办主任王佳彤打来的:“王主任,啥事?”
“陈镇长,你怎么不在办公室里,易县长要见你。小会议室。”
“哦,我出来办点事,马上回去。”挂了电话,陈明信心想,来了,易县长要找自己谈话,其他各路人马都会粉墨登场。
到底是谁把杨江河挂在了门上?谁策划了刘县长车祸案?这次是一个探查的良机。查出凶手,绳之以法!
回镇政府的路上,陈明信一边模拟易县长的问话,一边努力抑制着体内的激动。
敲门走进小会议室,于书记和路镇长已经走了,房间里只有易县长和李秘书。
“易县长您好!”
“陈镇长来啦,大家都是熟人,坐吧。李秘书,你帮陈镇长倒杯茶,这个房间不禁烟,随意一点。”
陈明信接过茶杯:“谢谢易县长,李秘书。”领导说不禁烟,那是客气,总不能当着女领导的面吞云吐雾吧。
“陈镇长,你老家就是方山县的?哪一年毕业的,你是一直县府办工作吗?”易评梅好像是在谈心,问的问题很随意。
她问的时候,陈明信跟随她的话语先复述一遍,保证自己回答及时,还能保证尽量不出纰漏。
易评梅又接着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陈明信都对答如流。
突然,易评梅开口问道:“刘县长对你有知遇之恩,刘县长车祸去世后,听说你还去过省纪委,汇报过车祸的疑点。陈镇长,是哪些疑点让你没有放弃追查呢?”
旁边的李妍有些担心地看着陈明信,听到这个问题后,陈明信反而更加冷静了。
易评梅问,说明她感兴趣,或者说是她背后的张家感兴趣,这何尝不是一条线索呢?
陈明信装出一副做错事后悔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当天的案发现场我去了,107国道,双向四车道,宽阔平整,黄江省的交通要道之一,每年维护非常到位。
从省城的阳关县到洛城市的方山县,只有鹰嘴崖路段是危险路段,结果偏偏在此处冲下路基,悲痛之下,我无法接受,就怀疑其中有隐情。后来省公安厅和省纪委都调查过,结论都一样,司机操作失误造成的意外事故。
易县长,我之所以怀疑是意外,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说到这里,陈明信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喝茶的同时,用眼睛的余光偷偷观察着易评梅,果然,听到重要原因,易评梅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且微微前倾。
陈明信放下茶杯,接着说道:“易县长,我出身贫寒,上小学时,母亲因病离世,不久后,父亲被轧路机碾成了相片,我是跟着我六爷长大的,家里没有什么底蕴。
后来成绩优秀,考上了黄江大学,毕业的时候学校推荐,加上运气好,被分配到县府办从事文秘工作。因为家里没有关系背景,所以干活最多,提拔却轮不上,干了好几年,连个股级都不是,直到我遇见了刘县长。
刘县长车祸去世,唯一的靠山没有了,那段时间悲痛加上对于未来的迷茫,导致我精神恍惚,一根筋地认为车祸是谋杀,还因此误导了宋副省长和省纪委的领导。”
陈明信前面说的话,易评梅的小脚趾甲盖听了都不会相信。后面诚挚语调里的苦情戏,却深深地打动了易评梅。
小小年纪,母亲病故,父亲被轧路机碾死,唉,好惨啊!
连精神有些大条的李妍,都低头抹起了眼泪,实在没想到,看起来阳光开朗的陈明信,遭遇这么惨,尤其他的父亲,竟然是被轧路机怼死的,听起来就让人想哭。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苏元诚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像是着凉了。桌子上有一份文件,某省关于重大工程机械配套的审批报告,苏元诚翻到最后一页,写了六个大字——不同意!苏元诚!
然后关了台灯,去客厅里找感冒药。
易评梅提醒自己与下属谈话,千万不能共情,特别是陈明信这样道德败坏的下属。你家境贫寒,你想要进步,但你不能为了苏明霜就抛妻弃子吧?再说了,苏明霜有啥好的,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小时候营养过剩。
想的挺好,结果本来犀利的问题没有问出口,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陈镇长,你六爷做什么的,我想你六爷肯定想让你走正道!”
这句话搞得陈明信有点蒙圈,来不及修饰语言,干脆实话实说:“易县长,我六爷打过抗-美-援-朝,左臂扔在了朝鲜半岛,好像立过功。因为残疾,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无儿无女,我是他老人家唯一的精神寄托。”
为尊者讳,陈明信没好意思说出全部的真话,那就是——六爷苏寿昌没有固定的老婆,但没少往家里给陈明信领六奶奶。十里八村的人们都知道,有个一只胳膊的老家伙,整天撩骚附近的寡妇。
易评梅不知道这些,接着说道:“老人家不容易啊!他知道你离婚的事情,老人家是什么看法,唉,这个年纪的老人,应该都迫切希望看到下一辈人吧。对了,陈镇长,你为什么离婚?”
语调里带着一点遗憾和同情,听得陈明信莫名其妙,还有点尴尬,想了一下,觉得易县长是在探询:自己和俞家有没有和解的可能!
和解个毛线啊!俞江霞出轨,给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如果都能和解,还能心安理得地站着撒尿吗?
隐情没必要说,绿帽子不是荣誉称号,不值得炫耀。
但必须明白无误地告诉易县长,自己不会啃回头草,但也不会因为婚姻的变故和俞家缠斗不休。
过不了就离,各走各的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是对失败婚姻最绝妙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