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的车辆,十分喧闹……
树上的孤蝉,不停地叫……
墙下的人,心情十分烦躁……
陆醒自顾自地在陆一巫术学府的外墙靠着,身边的皮质行李箱已经被毒辣的太阳烤得有些烫了,可陆醒也不顾它的炙热一般死死地抱着它,像是抱着自己的一切那般珍惜。肩膀上下起伏的幅度就像给自己的脑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该死,刚才在火车上的时候,就不应该去救那个人的。”
陆醒咬着牙,语气凶恶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气话。按理来说,虽然陆醒奉行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准则,但面临着岸边人受到诡物给出的生命威胁,自己还是不能坐视不管的。可他没想到的是,为了救那个无辜的岸边人,自己的行李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被激烈的打斗波及。当时无暇顾及散落一地的文件,只能专心对付眼前的诡物。等到火车上的安保人员赶来处理完之后,陆醒才囫囵着将地上的东西尽数收拾整齐,按理来说,地上没剩下东西,不就说明东西都收好了吗?可来到陆一迎新的门口,翻找文件的时候,陆醒却发现最重要的那份“死亡吾士家属证明”不见了。
没有这份证明,陆醒就没办法顺利进入陆一学府,那么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将成为泡影,未来更是无从谈起。
“怎么会丢了呢?我明明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回想起来,陆醒还是弄不明白自己的那份证明丢在了哪里,除了火车上经历的那个波折外,陆醒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会让自己弄丢那份证明。
被迎新的工作人员“礼貌”地拒绝了之后,陆醒便灰溜溜地拉着行李箱从门口走开了。本知道这件事在严谨的招生流程之中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但陆醒依然不甘心,赌气地将自己和行李箱一起堆到学府的墙根底下,没有目的地等。
等什么?陆醒也不清楚,就是觉得不服。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送来一批批高矮胖瘦不等的男男女女,年纪和自己都是差不多的二十左右岁。他们没有陆醒这般被人阻拦,仔细看去,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一掌大小的晶体材质的牌子,想来,那个应该就是类似入学证明的东西。按照坊间的传言,和自己哥哥之前对自己讲述的,关于吾术师的生涯,那块牌子上面用特殊的纹路雕刻着每个学员的基本信息,包括他们在学园的所有成绩,他们擅长什么类型的吾术,分到学府的哪个班级等等。
这么复杂的东西仅仅瞟一眼是没办法做验证的。可门口的那些负责引导新生的志愿学员也没有查看,想来有那个牌子就行。
“要不……想办法去偷个牌子?”
这样的办法仅仅冒出一个苗头就被陆醒瞬间压灭。那样的牌子象征的是入学的唯一机会,拥有牌子的人可不会像自己那样随便地就将它弄丢了。而自己手头的这些东西,伪造个外观类似的牌子好像也没有可能。
思来想去,陆醒只有跟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联系,看看他们能不能有办法帮自己找找。虽然这样的方法效率极低——且不说今日是各个学府的新生入学日,交通繁忙的情况下,他们能不能腾出人帮自己找,单说找不找得到,会不会被别人捡走昧下,这些不确定因素都会对自己的文件找回造成拖延的影响。可自己已经等不得拖延了,今天是入学的最后一天了。如果今天没有将这份证明和自己的信息提交上去,再想入学就要再等一年了。
“再等一年?”陆醒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搭在大拇指的指尖和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上,用力向上一弹。硬币在空中翻了几个方向,然后落在陆醒在下面等待已久的手背上。硬币必定会展示出一面的图案,无论是正面还是背面,总会有一个图案。但陆醒并没有看,另一只手将硬币盖在手背上,想了想,并没有查看最后的投币结果,一个囫囵将硬币再次收回到口袋之中。
“回去?怎么回去?”陆醒苦笑了一下。
自己不是顺州人,而自己远方的家乡,自己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小屋子,在自己哥哥牺牲了之后,就被当地的零一事务所的工作人员用一系列的条例回收了。白纸黑字,陆醒并没有完全看清,但自己事后来到当地的事务所进行询问的时候,接待人员再次拿出那几张有些许褶皱的文件的时候,陆醒便明白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说回收,那就是回收了。不仅是那个小屋子,还有自己哥哥生前留下的所有物品,给自己留下的,和哥哥相关的东西,就只有单薄的一纸证明。
如果今年没法进入陆一学府,自己的一系列要做的事要拖延,自己也没有了容身之所……
“与其这样回家,还不如在这里待着,等找回证明之后,看学府能不能通融一下。话说自己在火车上,属于见义勇为吧?就这,还不能让学府的那帮人对自己网开一面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抱着略微有些滚烫的行李箱,依靠着陆一学府的外墙,依靠着心中仅存的幻想,陆醒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陆醒口袋里的某种东西不停地发烫,把陆醒给烫醒了。
一个激灵,陆醒彻底醒了,将口袋里的发烫物掏了出来。那是一张已经被揉得褶皱分明的长方形纸张,姜黄色,纸张上面用朱红色画着让人难以看懂的纹路。
陆醒熟练地将那张纸按在自己的额头上,如果有路人注意到他便会发现,陆醒现在的外表,看上去像是能够控制自己肢体行为的僵尸。
其实这张纸是用来接收其他使用同类物品信号用的,类似于岸边人所用的普通手机的作用。只不过这种画着纹路的符纸携带方便轻巧,且这样直接连接内心的联络方式不易被别人窃听走交流的信息,所以,尽管符纸易损坏,但还是吾术界比较流行的联络手段。
还没等陆醒将自己的内心传递出去,对面的声音就传入了自己的脑海之中:“你是陆醒吗?”
是个陌生的女人声音,语气比较温柔,还能够听出来,对面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是因为信号传输不通畅。
“我是,请问你是……”
“你家属的死亡证明在我这里,你现在方便过来取一下吗?”
这个消息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福音啊!
将自己心中的激动与兴奋尽力地压了压,陆醒才回话:“谢谢您,谢谢。请问您现在在哪?”
听到陆醒的回答,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次传来声音:“你不是顺州人吧,那你知道顺州中心区的零一事务所在哪里吗?你来这边吧。”
陆醒犹豫了,他对顺州确实不熟悉,毕竟是第一次来九州的核心地区,这么大的地区,如果不了解的话,很容易晕头转向。但是如果让对方给自己送过来,会不会显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明明对方是在帮助自己,还要对方为了自己额外付出辛苦。
可由于自己对于顺州中心区的不熟悉,让对方等,是否也在麻烦对面呢?
就在陆醒纠结犹豫的时候,对面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哪?我去找你去吧。”
雪中送炭?
陆醒一下子愣住了,这可真是饿了送来碗饭,渴了递上杯水啊。
虽然心中还是因为当下人生地不熟,有些莫名的担忧,但现在来说,家属死亡证明才是重要的事情。哪怕后来发现来者不善,那眼下也得让她来。还得好好谢。
“哎呀,那可太麻烦你了。”陆醒先客套了一下,然后如实地告知了自己现在的位置,也就是陆一学府。这个地方,哪怕不是顺州人都是熟知的。这里是吾术界的门槛之一,也是今天这个日期最热闹的地点之一。所以陆醒也不会担心对面找不到自己的地址,断了联系之后,陆醒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烦闷似乎都一扫而空了。怀里的行李箱好像也变成了温暖而不是灼烧人心的滚烫。
尽管现在,陆醒的眼前依然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戴着胸牌,仿佛故意炫耀一般地从陆醒眼前一一走过,但陆醒也不再心急了。不知怎么的,虽然对面是陌生人,但从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开始,陆醒的心境就完全平静了下来,尽管心里依然清楚,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天,一旦错过就是万丈深渊,十分急迫。可陆醒心中就是有一种感觉,她会来,她会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及时赶来,帮助自己度过难关。
气温逐渐变得不再咄咄逼人,从凶猛的老虎退化成温顺的猫咪,虽然依然不近人情,但看上去没有了吃人的那种危机感。太阳随着时间低落下去,城市的各种高大的建筑从各个角度遮挡,光线的注视也因此变得躲闪起来。
路上的行人也变得不再络绎不绝,中间的空隙像是给这个逐渐转凉的气温松了口气,不再紧逼了。
此时的陆醒,早已将嘴里的草根嚼了个稀烂,尽管嘴里苦涩一片,但心情也不恼,慢悠悠地啥也没想,只等着那个女声的主人前来解救自己。
从中午到傍晚,陆醒终于从车站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疑似是帮助自己的女孩。
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也许比自己大两三岁左右。穿着上看十分干练,是职业人的那种浅灰色的套装,此刻的她将套装的外套搭在胳膊上,内衬的衬衣雪白干净。
下了车的她看样子十分着急,一边用露在衣服外面的皓白的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边有些着急地四处张望着。
这些特征就足以让陆醒进行合理的猜测了。因为这身套装和零一事务所的职业套装的制式极为类似——在自己家乡的时候,陆醒已经将那帮人的装束狠狠地记在脑子里了。而她之前让自己去找她的时候,说出的地点就是当地的事务所。再加上她现在的神情和状态,陆醒便在心里认定了,这个人就是不久前联系自己的人。
陆醒赶忙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朝着那个女孩的方向走去。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滑动的噪音将那个女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转头看向这个在墙角坐了大半天,外表看上去已经十分邋遢的陆醒,眼神一怔,然后一边从搭在胳膊上的套装外套的口袋里摸索着,一边朝着陆醒走去。
“陆醒是吧?”来到陆醒的身边之后,女孩便将那份白纸黑字从口袋里取了出来,看陆醒点头确认了之后,将那份证明递交给陆醒,然后嘱咐说:“这个东西很重要,千万不要再弄丢了。”
陆醒也知道这一切是自己的疏忽,东西重归己手,之前的那股怨气也就随之消散了。面对着这个女孩的批评,哪怕只是个陌生人,但她说的在理,又帮过自己,所以陆醒也只好连连点头,惭愧且敷衍地应着。
“谢谢……”陆醒想在后面跟个亲切点的称呼,但感觉叫姐姐或者妹妹都感觉不合适,就这样尬在了这里。
“好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女孩给自己抻了个放松的懒腰,最后还是嘱咐了一句:“别弄丢了再,这个证明很重要的。”说罢也就不管陆醒什么反应,径直朝着陆醒的背后走去。
看着女孩走开的背影,陆醒再次松了一口气。常年地不和别人交流的他在面对这样高强度的交流,还是会感觉有些窒息的。女孩走后,这种窒息才有所缓解。
“好了,证明到手,赶紧去学府报名吧,去看看还来不来得及。”
陆醒一手紧紧地攥着证明的文件纸,一边拉着行李箱,再次嘎啦嘎啦地朝学府里走去。
刚走进学府大门,陆醒朝里面冲的兴致却又被浇灭了。
“她也是学府的学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