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归回来的那天,是三年后的隆冬。
他缓步下了马车,拾阶而上,周围的野草并没有野蛮生长,而是被人精心照顾打理着。
可惜疲惫至极的柳长归并未注意到,他满脑子只有师父最后留下的线索,还有他被悲伤笼罩的三年。
而此时的华渊,正坐在山顶,被云雾团团围住。
三年的时间对柳长归来说是一晃而过,对于华渊来说,却格外的难熬。
他一开始完全看不懂柳长归给他的那两本书,字都认识,放在一起却理解不了。
什么经脉,什么灵力冲突,他全都不明白。
可华渊仍然要每天拿出来看一看,放在一起理解不了,他就拆开了,掰碎了,挨个研究意思,有图纸的,就天天仔细看一遍,险些连图纸示意都会画了。
他心中一直悬着那么一口气,想让柳长归收他为徒,每当他没什么性子想发脾气的时候,这个念头总是会蹦出来,劝他平心静气,不要太过急躁。
不过该说不说,华渊的天赋是顶好的。
他入练气时连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修炼成功,每天只是来回循环那几个动作。
睡醒,练功,练字,吃饭,练功,吃饭,睡觉。
就这样循环往复三年,偶尔憋得不行了,才会去除除草擦擦灰整理心情。
有时他看着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也会想,柳长归回来的时候看见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不是心情会稍微好一点?
直到他筑基方成,天降雷劫时,华渊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一名修士了。
他喜出望外地被雷劫劈了满脸灰。
华渊耐不住暴脾气,雷劫刚结束,劫云还未散,他就指着老天骂开了。
总而言之,骂得挺脏的。
那劫云静静停了片刻,才在华渊换气准备下一轮怒骂的时候霹雳哐啷又砸了两道雷下去,然后跑了个没影。
华渊喘口气儿的功夫又被劈了两道,气得想杀人。
不过结果是好的。
他一拍身上乱七八糟的灰,在看见柳长归给他的衣服时,心情又多云转晴。
“算了,今天不跟你这个糟老天计较。”
“老师回来就要收我为徒咯!”
华渊那天去山间捉了只鸡,拔毛串串,美滋滋吃了一顿油汪汪的烤鸡奖励自己。
他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子,若要问他为何对成为柳长归的徒弟执念这么深的话,可能华渊也说不上来。
他只知道柳长归是长久以来第一个带他离开,给他吃的,教他东西的人。
华渊心知肚明,这种人如果错过了,按照他的这种性格,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
所以他格外珍惜与柳长归待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也格外认真地对待柳长归给他的考验。
筑基之后,他修炼的进度就越来越快,柳长归回来时,他已经筑基中期了。
要知道,在没有师父教导的情况下,三年内自学一路到达筑基中期,已经是很天才的一件事了。
华渊刚运完一套心经,睁眼便看到了柳长归上来的身影,他还当自己是在做梦,重重揉了两下眼睛,才忙不迭爬起来冲过去。
“老师!欢迎回来!”
柳长归站在原地,怔了片刻。
三年未见,华渊的个子彻底长开了,身量一下子窜得老快,都到柳长归肩头了。
他原本清亮的声音也沉下来,低低的,柳长归一时半会儿还没听出来这是华渊。
柳长归一垂眼,就能看见华渊身上流动不息的灵力属于筑基中期,清亮亮的,是难得的极品水灵根。
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站得太近的华渊。
“筑基中期了?明天再拜师,我先去休息。”
“……”
华渊满腹的兴奋之意卡壳了一下,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他的眼睫垂下来一些,遮住眼中的亮意,两只手背在身后,绞得发白。
“好,那你早些休息,有事叫我。”
他目送柳长归离去,眼中酸涩,满口牙齿都快咬碎了。
为什么不能再多分给他一点目光呢?
他们之间三年未见,他有许许多多的事想告诉柳长归,想跟他说山上的野草总是长得很快,想说驭云那个玩意儿他还没完全学明白,想说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
柳长归只跟他说一句这个,就没有了?
隔天一早,华渊习惯性得起了个大早,先练了一套心法,才去准备拜师需要的东西。
这件事满打满算加起来他想了五年,今天终于能达成心愿,他难免有些激动,满脑子都在想他娘讲的那些话本子中,有没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拜师礼场合。
祖师爷,主殿里有,敬师茶…嘶,他先去找杯子和托盘,至于茶叶的话,他记得山顶好像有个什么草叶泡水挺好喝的,冰冰凉凉,很提神。
华渊翻箱倒柜地忙活到一半,面前便落下一双鞋尖尖。
他抬头一看,是柳长归来了。
“你在做什么?”
华渊蹲在炉子前,手中扇子哗哗摇个不停。
“我在给老师煮茶。”
柳长归一按眉心,似乎出去的这三年,他经历的事,比以往所有悲痛加起来都要多。
“不用了,你平常怎么喝就怎么给我泡吧。”
华渊倒是格外注重“拜师”的这个行为,他蹲在地上轻啧了一声,柳长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没来得及说话,被华渊一股脑推了出去,一把关上了门。
“老师好好等着就是了。”
柳长归在外面无奈地摇摇头,先行去了主殿。
方才华渊是不是啧了他一声来着?
等华渊泡好茶摆在托盘上端过来,时间才过去了一炷香左右。
他进来便砰得往地上一跪,托盘暂时被放在了桌边。
似乎害怕柳长归反悔似的,他闭着眼飞快说了一句,“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便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华渊自从进门起,这一套动作就做的行云流水,不知道他自己偷偷演练了多少次,否则怎么会这么熟练。
他举着三才杯往前一递,直接递到了柳长归面前。
“师父请喝茶!”
柳长归反应有些迟钝,毕竟华渊这一套实在太流畅了,生怕他反悔似的。
他接过三才杯,揭盖而起,内里茶水清透,芳香扑鼻,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这是什么茶?”
华渊跪在原地想了想,半天才哼唧出来一句。
“呃…溪、溪沐?”
柳长归感叹了一声。
“好茶,起来吧。”
如此,他们的拜师才算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