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木窗的缝隙透进来,昏暗的房间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没多久,吱呀一声门开了,秦家老太太刘氏走出来。刘氏耷拉着一双倒三角眼,走到院中吐了一口浓痰,插着腰开始中气十足地喊起来:“人呢,都死哪去了。”正在灶房的二媳妇沈氏慌张的跑出来,畏手畏脚地对刘氏说:“娘,您起来了,早饭我已经煮好了,二柱他去地里了,小蓁和小稚去山脚打猪草去了。娘,我去跟您打盆水来,你洗完脸就可以用早饭了。”
刘氏白了沈氏一眼,又骂道:“你个不下蛋的鸡,生了两个赔钱货,吃白饭的东西,还愣着干嘛,还不滚出去打水。”
沈氏吓得赶紧连声应是,打了水,伺候刘氏洗了脸。又赶紧从灶房端出一盆熬好的野菜粥,又端了一小碟小咸菜,从稀得可以照出人影的野菜粥里捞出稍微稠的一碗递给刘氏。
这个时候,秦老汉和秦家二儿子秦二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沈氏又赶紧替秦老汉和自己的男人秦二柱盛好了粥。秦老汉是个瘦老头,一辈子伺弄庄稼,一辈子就爱旱烟袋子,不爱说话。秦二柱是个典型的山里汉子,身材魁梧,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一棒子打下去嘴里也憋不出一个屁。秦二柱接过沈氏手里的粥就开始喝起来了。天没亮就跟着爹下地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还没等吃完,秦家大媳妇梅氏带着一双儿女来到饭桌前。儿子秦虎是秦家长孙,十三岁,是刘氏的心头宝,被宠得整天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在村里偷鸡摸狗。女儿秦莲十一岁,比二房的孪生姐妹秦蓁秦稚要大上几个月。秦莲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据说,当年水患,一个逃难的和尚自称是得道高僧,因得沈氏偷偷施舍了一碗粥,高僧便给秦家断了一卦,秦家将来会有一女有大造化,福气冲天。这话被大房媳妇梅氏听见,便大肆宣扬自己的女儿秦莲就是高僧口中的贵女。将来会嫁入富贵人家,光宗耀祖。刘氏也默许了,所以这些年,秦莲一个农女如同富家千金般被养在深闺,啥活也不干。当然,富家千金得学琴棋书画,秦家可没这个条件,顶多让秦莲学学女红。
梅氏看到大家开始吃饭了,便使唤沈氏起来:“二弟妹,快给虎子和莲儿盛饭。”沈氏赶紧给秦虎和秦莲一人盛了一碗粥。梅氏看了盛好的粥,一脸的不高兴。“哟,二弟妹,你安的什么心,虎子和莲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给他们弄这么稀的粥,你想饿死他们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沈氏被梅氏咄咄逼人的责怪声吓得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大嫂,不是这样的,这里只有这些粥,小蓁和小稚还在打猪草没有回,他们也还没有吃。”沈氏的声音越说越小。
梅氏冷哼一声,说道:“那两个赔钱货怎么跟我的虎子和莲儿比,”梅氏才不管那些,自己上手就把盆里的稀粥捞了稠的放在两个儿女碗中,剩下的都倒入自己碗里,招呼两个儿女吃起来,也不管别人吃不吃。
沈氏忙了一早上一粒米也没进肚,就连自己在外忙活的一双女儿的早饭都没有保住。心里急的团团转,秦二柱看了一眼刘氏,最终什么话也说出口,低头把自己剩下的半碗稀粥推到沈氏面前。“孩她娘,我吃饱了,你一忙了一早上,把这半碗粥喝了吧。”
还没等秦二柱说完,刘氏气势汹汹地就拍桌子了。“二柱,她就是一吃白饭的,连下力气干活的男人的饭都惦记上了,不下蛋的鸡,一顿饭不吃饿不死她,你只管自己吃”。刘氏不由分说就把沈氏面前的半碗粥推到秦二柱面前。秦二柱也不敢反驳自己的母亲,只得自己喝完了那半碗粥。
梅氏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沈氏被欺负得越惨,她心里越高兴。
这时候,秦蓁秦稚打猪草回来了。发现早饭也没有了,秦蓁这时已经饿得眼花了,就壮着胆子对刘氏说:“奶,我和小稚还没有吃早饭,我们能再煮点稀粥喝吗?”
刘氏白了秦蓁一眼,拍着桌子道:“你当我是地主啊,你们两个赔钱货,吃饭的点到处跑,活该吃不到饭,跟你娘一样吃白饭的东西。”
秦稚气呼呼地反驳道:“奶,我和姐姐是去打猪草,没有赶上饭点,那大堂哥和堂姐在家啥活不用干,都有吃的,那他们才是吃白食的。”
梅氏噗的一声站起来,冲过去,还没等秦稚反应过来,一巴掌就重重地甩到秦稚脸上。
“你个小贱人,虎子和莲儿是你能比的吗?你就活该累死累活地伺候他们,你还敢顶你奶的嘴,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说完,一巴掌又甩到秦稚脸上,秦稚被打得两眼金星直冒。
沈氏吓得直哭,冲过去抱着秦稚“大嫂,别打了,是小稚错了。我替她道歉。”秦二柱看着也着急,但大嫂是女的,他也不好跑过去。
秦蓁哭着跑过去,护住秦稚“大伯母,难道小稚说的不对吗?我娘还有我们姐妹累死累活是吃白饭的,你们一家什么都不干还吃得理所当然。”
梅氏一听连平常一向不知反抗的秦蓁反驳自己,操起旁边的扫帚就打起秦蓁来“你这个贱人,有娘生没娘教的,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说完将扫帚更加用力地打在秦蓁身上。秦稚一看姐姐挨打,心急扑到姐姐身上,结果梅氏用了十足力气的苕帚打到秦稚头上,鲜血立马就出来了。再看秦稚,昏死在秦蓁身上,一动也不动。
梅氏也愣住了,这不会打死吧。
沈氏扑过去,抱着秦稚,哭着喊着秦稚的名字,可是秦稚还是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秦二柱也慌了,跑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声音发抖地说:“没有呼吸,小稚她死了,她死了。”说着也开始红着眼睛哭了。
直到这个时候,坐着不动的秦老汉才过来说了声“别嚎了,是她自己摔了一跤摔死的,赶紧找个草席过来。”刘氏也附和道“这赔钱货死了也好,免得浪费粮食。”
秦蓁看着哭晕的娘,看着默默哭泣的爹,爹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现在妹妹被不明不白地打死了,都不敢站出来替妹妹抱个不平。秦蓁心寒地冲着秦二柱喊:“爹,小稚死得冤枉啊,爷一句话就带过了,天底下哪有这个不公的事,你要为妹妹做主啊。”
秦二柱被女儿说得心虚,自己何尝不知道小女儿死的冤枉,可那是自己的爹娘啊,儿女听爹娘的话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时,悠悠转醒的沈氏冷冷地看了一眼秦二柱,心寒地说:“二柱,我嫁你这么多年,一直任劳任怨,侍奉公婆,现在小稚就这样被你大嫂打死了,你爹娘就让你这么算了。秦二柱,你看看今天死的人是谁,你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不敢护,你不是个男人,我要和你和离。”
刘氏跳起来,一脚踢到沈氏胸口,“你个不下蛋的贱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生不出儿子还敢提和离,我儿子要休了你。”
沈氏被刘氏踢的一口血吐出来,秦蓁抱着沈氏,眼睛瞪着刘氏:“奶,杀人偿命,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刘氏被秦蓁的眼神慎得慌,又听秦蓁对秦二柱说道:“爹,你放过我们吧,你护不住我们就让我们走吧。”
二柱红着双眼:“你们都是女子,离了秦家还能去哪?”
“去哪都比待在秦家强,总好过秦家随便草菅人命”。秦蓁又转头看向秦老汉,秦老汉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是家里大事做主的还是他。“爷,你放我们走吧。”
秦老汉吸了一口旱烟,“小蓁,今天这事是你大伯母不对,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秦老汉和着稀泥,他可不想让沈氏母女离开,开玩笑,家里里里外外都需要他们收拾,干活方面,可指望不上老大媳妇。
秦蓁早就料到他爷会不放他们走,冷笑一声“爷,听说咱们的县令可是个大清官,这杀人的案子,我就是冒死也要告上去,到时候三叔的书院要是知道他家里有个杀人犯嫂子还有一对包屁杀人犯的父母,你说他在书院还待得下去吗?”
“你敢,你这个小贱人要是敢破坏你三叔的前程,看我不打死你”,刘氏一听这事关系到自己宝贝三儿子的名声,就要动手打秦蓁。秦老汉拦住刘氏,转头看向秦二柱,“二柱,给沈氏写一封休书。”秦老汉虽然不愿意放沈氏母女走,只是若关系到自己宝贝儿子的前途,自己还是会取舍的,秦老汉还幻想着自己的儿子考状元,自己跟着儿子享福呢。
秦二柱不愿意写休书,他和沈氏还是有感情的,但是他也不敢忤逆自己的爹,忤逆亲爹可是不孝的,自己怎能做那个不孝的人呢?秦二柱最终听从了老父亲的指令,写了一封休书,他早年也上过两年学堂,认得几个字,这休书也就自己写了。里面也按照秦蓁的要求加上和秦蓁断绝父女关系,刘氏对这倒也没反对,一个赔钱货而已。写完休书,刘氏就将沈氏母女赶走了,她嫌秦稚躺她们家里晦气。除了他们身上的衣服,任何他们的东西都不允许带走。秦蓁也不想跟她们争辩,她只想带着妹妹离开这个家,永远不要回来。